第102章 年秋(2 / 2)

兰桂坊的霓虹将夜染成暧昧的紫色。“Firefly”酒吧深处,钟楚红一身黑色亮片吊带裙,慵懒地陷在卡座里,指尖夹着细长的薄荷烟。张曼玉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坐在对面,与周围格格不入,显得有些局促。

“放松点啦,冠军小姐。”钟楚红吐出一个烟圈,红唇在幽暗光线下更显魅惑,“干嘛总是绷得那么紧?怕石老板看到你不够‘完美’?”

张曼玉捏着酒杯的手指发白:“我……我怕做错事。”

“错?”钟楚红嗤笑一声,倾身向前,带着香槟和烟草的气息,“这个圈子,哪有绝对的对错?看看紫琼姐,嫁了,但戏照拍,街照逛。石老板要的,不是木偶。”她指尖轻轻划过张曼玉紧绷的下颌线,“他要的是懂得自己发光,又能衬得起他石氏招牌的活色生香。”

她将一杯色彩艳丽的“龙舌兰日出”推到张曼玉面前:“喝了它。我带你去认识人。”

那晚,张曼玉被钟楚红拉着,在迷离的灯光和震耳的音乐中,生涩地学着与导演、制片人周旋。钟楚红像一位老练的船长,在名利场的暗礁中为她掌舵,教她何时微笑,何时沉默,何时用眼神传递若有似无的诱惑。当张曼玉第一次在一位名导的调侃中,回敬了一个带着娇嗔的白眼时,钟楚红在吧台边对她遥遥举杯,笑得像一只得逞的猫。

回到浅水湾已是凌晨。张曼玉微醺,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忽然回头对钟楚红说:“红姐,原来……懂得做自己,又不得罪人,是可以的。”

钟楚红倚着门框,点燃最后一支烟,烟雾中她的笑容模糊而真实:“是啊,aggie。记住,石老板给的光环是假的,自己拿到手的本事,才是真的。”

石松的存在,如同浅水湾上空无形的穹顶,笼罩着每个人的命运。

张曼玉,敬畏与感恩交织。她视石松为救命恩人与绝对权威。港姐夺冠后,她将王冠和权杖仔细擦拭,恭敬地摆放在客厅最显眼的玻璃柜里,如同供奉神龛。石松一句“演技还需打磨”,她便推掉所有商演,闭关研读《演员的自我修养》,乖顺得令人心疼。

刘嘉玲,清醒的利用与无声戒备。她冷静地将石松视为跃升的跳板。《新扎师兄》片场,她将石松教导的“控场术”运用得炉火纯青,连监制都惊叹她的老练。但每次石松的车驶入别墅区,她必会拉上窗帘,隔绝那道如有实质的审视目光。她书房的保险柜里,藏着一个独立账户,每月悄悄存入片酬的一部分——那是她为自己预留的“赎身钱”。

钟楚红,洒脱的互利共生。她将石松的规则玩得最通透。游艇、珠宝、人脉,她照单全收,也尽职地扮演着“石氏招牌花瓶”的角色。但她从未交付真心,兰桂坊的夜夜笙歌是她对金丝笼的嘲弄。石松对此心知肚明,却默许——只要她依旧闪耀,带来价值。

梅艳芳,恃宠而骄的挑衅者。她将“威而力”梗编进演唱会即兴Rap,在石松生日宴上带头起哄让他和杨紫琼喝交杯酒,甚至敢穿着破洞牛仔直接闯进他山顶书房要新歌版权。石松对她,罕见地带着一丝纵容,仿佛欣赏一只敢于挠主人手的野猫。

翁美玲,挣扎的困兽。她依旧惧怕石松的目光,却在吴君如日复一日的“污染”下,生出微弱的逆反。石松生日前,她最终没送《莎士比亚》,而是托人从英国带回一小盒母亲手制的姜糖,附上一张素白卡片:“天凉,暖胃。”礼物混在一堆珠宝名表中寒酸得可笑,石松却捏着那颗廉价的姜糖,在书房静坐良久。

吴君如,懵懂的生存家。她对石松的认知简单粗暴——“大水喉”(金主)。她不懂敬畏,只懂“占便宜”。蹭吃蹭喝蹭礼物,在石松面前也敢嘻嘻哈哈讲烂笑话。石松看她,如同看一只误入花园的野麻雀,聒噪却无伤大雅,偶尔还能逗趣解闷。

秋夜,7号别墅露台。

翁美玲裹着披肩,看着吴君如和刚收工的梅艳芳在花园里用香槟喷对方,尖叫笑闹声刺破夜空。刘嘉玲的别墅亮着灯,她应该在研读剧本。张曼玉的窗口传出悠扬的小提琴声——钟楚红送她的生日礼物。远处钟楚红的红色跑车引擎轰鸣,撕开夜色驶向兰桂坊。

海风送来咸涩的气息。翁美玲端起吴君如硬塞给她的、加了双倍糖的奶茶,轻轻抿了一口。过分的甜腻让她皱眉,却奇异地驱散了心底的寒意。

“喂!阿翁!下来玩啦!梅姐说教我唱新歌!”吴君如在楼下跳着脚喊。

翁美玲望着那片喧嚣的、混乱的、充满生命力的光芒,许久,轻轻应了一声:

“好。”

她放下杯子,走向楼梯。脚步依旧轻,背脊却挺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