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哈默中国行(1 / 2)

波音727的引擎轰鸣逐渐低沉,巨大的机翼切割开北京清晨稀薄的雾霭。哈默透过舷窗,专注地俯瞰这座即将揭开面纱的东方都市。低矮的、仿佛褪了色的灰色建筑群如同棋盘般铺展,其间点缀着金瓦红墙的宫殿,提醒着这里曾经的辉煌。街道上,自行车的钢铁洪流无声地涌动,汇成一条条银灰色的溪流,几乎听不见汽车喇叭的喧嚣。他的私人飞机,这架象征着西方资本主义的庞然大物,缓缓滑行在略显空旷的跑道上,最终稳稳停住,成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架获准直飞中国的西方私人飞机——一个微小却意义重大的历史注脚。

舱门打开,一股混合着干燥尘土、青草气息和淡淡煤烟味的初夏空气涌入机舱。哈默深吸了一口这陌生的空气,仿佛在品味历史的转折点。他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剪裁考究的深蓝色西装领带,挺直腰背,迈步走下略显陡峭的舷梯。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几名身着笔挺深色中山装的中国官员早已肃立在停机坪上

“谢谢,这真是一次令人期待已久的飞行。”哈默笑着回应,目光敏锐地扫过四周——机场的设施确实简朴,甚至有些陈旧,但地面光洁,秩序井然。远处,几名执勤的军人身姿笔挺,绿色的军装和帽檐下的眼神透着严肃,但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戒备或敌意。一种混合着好奇与谨慎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

乘车前往市区

一辆线条方正、庄严肃穆的黑色红旗轿车无声地滑到近前。哈默被邀请入座,车内空间宽敞,深色的丝绒座椅带着一种特有的沉稳感,只是弹簧略显坚硬。车子平稳地驶出机场,沿着一条宽阔但两旁行道树尚显稚嫩的马路向市区行进。

窗外,景象快速变换:大片的农田,绿油油的麦苗在风中起伏;然后是连片的灰色工厂区,高耸的烟囱吐出缕缕白烟;偶尔能看到穿着蓝色或灰色工装的人群,骑着样式统一的黑色自行车匆匆而过,汇入一条条自行车的河流。

“北京的变化很大吧?”陪同坐在前排的翻译侧过身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比我想象的更有活力,也更……真实。”哈默回答,目光依然流连在窗外,“我在苏联待过很多年,经历过革命和建设时期。但这里的氛围,有种……我说不上来,一种压抑已久的生机正在破土而出的感觉,与莫斯科那种计划铁幕下的氛围完全不同。”

车子驶入市区边缘,街道两旁的建筑逐渐密集,灰墙红字的大标语也多了起来。“改革开放”、“实现四个现代化”、“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些充满时代气息的口号被醒目地刷在墙头或悬挂在电线杆间。哈默饶有兴致地阅读着翻译轻声念出的内容,点头表示理解。

就在这时,车子在一个路口因红灯停下。哈默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角一面斑驳的砖墙。那里,一幅巨大的标语虽然颜色已经严重剥落,但残留的粗粝字体依然清晰可辨:“打倒美帝国主义....!”。

哈默的心脏骤然一跳,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感瞬间攫住了他。在冷战最激烈的年代,这样的标语在东方阵营随处可见,它所代表的敌意和隔阂曾是他商业版图上难以逾越的鸿沟。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膝盖上收紧了一下。他迅速观察周围行人的反应——没有人驻足观看,甚至连瞥一眼的兴趣都没有。骑自行车的人们面无表情地等待绿灯,几个挎着菜篮子的妇女在路边低声交谈,仿佛那面墙和墙上的字迹只是街景中毫无意义的一部分。标语本身的破败状态,与旁边崭新的“改革开放”口号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绿灯亮起,车子再次启动。哈默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口气,方才的紧张感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领悟和玩味。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低声对翻译说(更像是自言自语):“看来,有些口号,是写给过去看的;而有些口号,是写给未来看的。”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金笔,飞快地记下:“旧标语:褪色、无人关注。新标语:清晰、醒目。风向已变。”写完后,他随手撕下那张纸,揉成一团,在车子经过一个敞口的垃圾箱时,准确地丢了进去——那个纸团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掉进了写有“讲卫生”字样的箱子里。

下榻钓鱼台国宾馆

车队驶入一座被高大围墙环绕的幽深园林。参天的古树遮蔽了午后的阳光,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投下浓密的阴影。曲折的回廊连接着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一池碧水在微风中泛起涟漪——这里是闻名遐迩的钓鱼台国宾馆,中国接待外宾的最高规格场所,宁静中透着无言的尊贵。

“这里曾是前朝帝王垂钓休憩的御苑,如今用来款待最尊贵的客人。”翻译介绍道,语气中带着自豪。

哈默点点头,这里静谧厚重的氛围让他不禁想起当年在克里姆林宫也曾受到过的特殊礼遇,只是东方的韵味更为含蓄悠长。他被引导至一栋独立的、掩映在竹林后的别墅。房间内部陈设堪称中西合璧的典范:典雅的红木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精美的丝绸窗帘垂落在地,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木清香。宽大的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还特意摆放了一盘新鲜的、水灵灵的北方水果——苹果、梨和几枚红得诱人的樱桃。

“请您先休息,下午龙国领导同志将会见您。”负责接待的官员恭敬地说道。

哈默看了看腕上那块经典的百达翡丽,距离正式会谈还有两个多小时。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平静如镜的湖面,几只野鸭悠然划开水面,留下道道涟漪。这片宁静之下,涌动着时代变革的巨浪。

晚餐后,哈默在宽敞却略显空旷的客厅里踱步。一天的所见所闻在脑海中翻腾:巨大的标语反差、官员们谨慎而热切的态度、城市中潜藏的活力……他需要一个绝对信任的人来梳理这些信息。他走到房间角落那部笨重的、需要接线转接的红色电话机旁,拨通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号码,连接香港。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仿佛对方一直在等待。

“哈默老哥?”一个带着语调却异常轻松明快的声音传来,正是他的老朋友兼最重要的亚洲盟友——香港首富石松。石松的背景神秘,眼光精准得近乎预言,哈默虽不明所以,却深知其价值。

“石,是我。”哈默的声音低沉而直接,“我现在在钓鱼台。”

“钓鱼台?好地方啊!感觉如何?”石松的声音带着笑意,没有丝毫意外,仿佛哈默只是去了趟隔壁街区。

“感觉……像站在一座刚刚苏醒的火山口上。”哈默斟酌着词句,“表面平静,底下蕴藏着难以想象的能量。他们需要技术,需要资本,态度非常务实。领导很干脆,直接谈合作,特事特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