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松会意,摘下墨镜时瞳底掠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光芒,目光落在少年那几根在裤缝边犹自轻轻弹动的手指上:“看你天生是吃唱歌这碗饭的料。” 他的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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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奔驰w126滑过油麻地逼仄的街巷时,冷气隔绝了窗外的溽热。石松指尖在真皮扶手上轻轻敲击,方才哼唱的那首尚未问世歌曲的余韵似乎仍在车内萦绕。
“查到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副驾的秘书立刻递上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十八岁,住九龙塘唐楼,刚在永丰贸易行找到一份文员工作。”
周璇翻开文件夹,履历表上的证件照里,少年抿着唇微笑,耳根似乎还带着点面试时的微红。她的目光凝在特长栏那略显稚嫩却笔锋认真的「唱歌」两个字上,唇角微弯,看向丈夫:“刚才那首《夕阳醉了》…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洞悉的意味。
石松望向窗外。暮色四合,远处拆迁中的房屋的轮廓模糊,巨大的吊车铁臂在渐暗的天幕中划出猩红的警示灯光弧。“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淡淡地说,目光深邃,“有时候是优势,有时候也是负担。” 车子在路口转弯前,他抽出一张烫金名片,用随身携带的钢笔在背面飞快添了一行遒劲的小字,然后按在那份履历档案页上。名片中央是帝汶岛繁复图腾环绕的「石」字徽章,下方新添的字迹墨迹未干:**环亚新人选拔赛评委席加座,我要亲自看看这个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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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热浪像无形的火舌,灼烤着油麻地天台铁皮屋的每一寸铁皮。张学友独自站在晒得发烫的水泥地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纸上是「声线平庸」四个冰冷的油墨字,是环亚新人选拔赛第一轮就被淘汰的通知。汗水从额角滑下,滴落在纸上,将“平庸”二字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灰蓝,像一块小小的、沮丧的乌云。他低着头,那份初获工作的喜悦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沉甸甸的责任感似乎又压了上来。
身后突然响起“嗤”的一声轻响,是易拉罐被拉开的声音,紧接着,冰凉的雾气裹着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劈开了令人窒息的热浪:
“小伙子,喜欢唱歌,怎么在这里对着纸片掉眼泪呢?”
少年猛地转身。
石松正斜倚在通往天台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边,手里拿着两罐冒着寒气的可乐。他将其中一罐朝着少年抛了过来。铝罐带着冰冷的重量和凝结的水珠,准确地撞进张学友下意识伸出的掌心,激得他浑身一颤。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滚落,正正砸在通知单上那晕开的“平庸”二字上。
“三十年前,我刚踏上香港码头的时候,”石松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可乐,目光投向对岸中环那片已然璀璨夺目、如同未来图景般的霓虹丛林,“在铜锣湾开创基业....” 他的语气平淡,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
少年怔忡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石松另一只手中把玩着的烫金名片上。即使在昏沉的暮色里,名片上那爪哇图腾的金色徽记依旧灼灼生辉,仿佛蕴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就在这时,维多利亚港方向吹来一阵强劲的风,猛地灌满了他身上那件松垮的白汗衫,鼓荡起来,像一面突然扬起的帆。
不远处,那辆黑色的奔驰静静停在街角。周璇坐在冷气充盈的车厢内,指尖轻轻抚过身旁真皮座椅上遗落的一张薄纸——是少年匆忙间落下的那份履历复印件。洇开的汗渍在姓名栏处晕染开一片淡灰的湿痕,像一片小小的云翳。然而,那湿痕之下,力透纸背的三个清秀墨字,依旧清晰可辨——
**张学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