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片场,中文剧本如同天书。“我很想你”四个字,标注着“wo hen xiang ni”。她对着镜子,一遍遍拗着僵硬的舌头,练到凌晨三点,唇角干裂。
拍摄第三周,她被悬吊在两层楼高的钢丝上。风掠过,身体如秋千晃荡。导演一声“卡”,钢丝松脱,她直直坠入保护用的保丽龙箱。尾椎骨裂开细缝。
深夜十一点,她扶着冰凉的墙壁,挪进街角的7-11买冰敷。收银员递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汤头清澈。
“妹妹,加油喔。” 陌生的方言,陌生的善意。
那声“妹妹”,让她瞬间溃堤,在便利店门口蹲下,哭得像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
2000年10月31日,《恋香》杀青宴。她缩在角落,穿着借来的不合身小礼服。第一口啤酒滑入喉咙,辛辣翻涌,她慌忙吐回杯中——怕醉后失态,怕眼泪决堤。
制片人端着酒杯走来:“明年要不要去北京?那边机会更多。”
“机会”二字于她尚模糊,但“更多钱”的意思,却像灯塔穿透迷雾,瞬间点亮了她的眼。
**8. “氧气美女”与指指点点**
11月,剧组散场。她独自留在台北。白天跑通告,夜晚在师大夜市人流中穿梭,分发印有自己泳装照的传单,标题刺眼:“韩国氧气美女”。
路人的窃窃私语如针扎:
“就是她,拍限制级的那个。”
她将帽檐狠狠压下,手指在口袋里死死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2000年12月24日,平安夜。捷运淡水线的最后一班车,载着她穿梭于寂静。车厢空荡如漂泊的孤岛,窗外流光溢彩的灯火,是划过的流星。
手机屏幕亮起,一个未接来电——母亲。三年来第一次。她没有回拨,只是将冰冷的机身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汲取一丝虚幻的暖意。
列车在黑暗中疾驰,广播用四种语言报站,编织着异乡的疏离。恍惚间,奶奶那关于“烤红薯”的絮语,再次穿透岁月,轻轻落在耳边。
她把滚烫的额头抵上冰凉的窗玻璃,对着窗中那个模糊的影子,也对着无尽的前路,低语如咒,亦是承诺:
“阿炫,再熬一熬。”
——故事定格于此。2000年的风,依旧凛冽如刀,但地平线的尽头,已隐隐透出灰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