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凛冽如刀(1 / 2)

千禧年的渡口

大邱的雨季,仿佛没有尽头,连时间都被雨水泡得绵软、褪色。阿炫童年的红砖楼,楼梯扶手锈蚀如凝固的血痕。六岁那年,一场暴雨吞噬了妹妹,浑浊的水沟再无涟漪。母亲把悲恸生生咽下,化作一句淬毒的诅咒,狠狠钉进阿炫的生命里: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那枚钉子,从此深嵌。她学会了隐身:走路贴墙根,吃饭只夹眼前菜,将存在感压缩至无声无息。

十八岁前,唯有学校天台是她喘息之地。黄昏的风卷起操场的旗帜,猎猎作响。她站在水泥围栏边缘,脚尖悬空,丈量着与解脱的距离。

“跳下去,就轻松了吧?”

可奶奶那双布满沟壑的手,曾笨拙地擦去她的泪痕,声音像干瘪的豆荚:

“再熬一熬,娃儿,明天说不定有烤红薯呢。”

于是,她熬着。白天课堂,夜晚便利店的冷光,凌晨两点路灯下背英语单词的剪影——只因听说“外面的世界讲英语”。烤红薯的温热幻想,是暗夜里唯一的光点。

十九岁,她攥着那张写着“艺术类可申请奖学金”的贫困生表格,挤进了汉城一所学费最廉的私立大学,主修戏剧电影。无关梦想,只为生存。

第一次站在舞台中央,滚烫的灯光如瀑倾泻,台下是无边的黑暗。那一刻,胸腔里传来陌生的轰鸣——原来“被看见”的感觉,如此震耳欲聋。

然而现实没有追光。大二,奶奶中风倒下,父亲再婚,母亲远走釜山。生活的脐带骤然断裂。她钻进地下酒吧的霓虹,踩着爵士乐的鼓点,一小时两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00元)。汗水浸透廉价演出服,脚踝在重复的旋转中肿成馒头。

2000年3月,校园公告栏一角,一张印着陌生方块字的中文海报闯入眼帘:“招募赴台拍摄偶像剧,需韩语流利、能吃苦。”

海报上的繁体字,她一个也认不全。但那句“能吃苦”像磁石。她几乎是扑上去,撕下了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片。

面试那天,她套上跳蚤市场淘来的唯一正装——黑西装,袖口磨得发亮,如同她磨损的青春。监制问:“为什么想去台湾?”

她用磕绊的英语,凿开一条生路:“becae I o leave.”

2000年9月15日,桃园机场笼罩在细密的雨幕中。她推着一只20寸的旧行李箱,里面塞满了速食泡面、几罐辣泡菜,还有一本翻得卷边的拼音注音对照表。

来接机的制片助理热情地喊:“阿炫!”

她怔忡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报名表上随手写下的“艺名”。一个崭新的代号,一个剥离过去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