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内铁匠铺的炉火彻夜未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成了驻地内唯一不变的背景音。一杆杆崭新的长枪被赶制出来,枪头在火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有两这长枪至少能够无伤拿下那些染上血癫之人。
南城门那边终究还是出事了。就在昨天,聚集在那里的难民中,一个看似寻常的汉子毫无征兆地发作,当场撕了数人,最后还是城门守卫用乱刀将其活活剁死,才止住了骚乱。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人心之中蔓延得比血癫更快。
赵景将伙房分发的肉干和面饼仔细打包,额外分出了一份,用油纸包好。如今这等乱世,每一口食物都显得弥足珍贵。
走到驻地门口,一道魁梧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是李虎。
“还是准备回去?”李虎的目光落在他打包的食物上,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帮内有的是空房,搬进来住,总归安全些。”
赵景心中一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说:“我那边左邻右舍跑得一个不剩,清净得很,应该不会有疯子往那种空地方钻。”
他何尝不想躲,只可惜情况不允许。
李虎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瞧出些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自己当心。孙长老那边统计过,城里血癫发作的人越来越多,这还只是被发现的。天知道有多少人把全家害了,就躲在屋里不出来,等着下一个倒霉鬼上门。”
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或许……过几日,形势会好转呢?”赵景只能如此说道,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干涩。
李虎的眼神里闪过一抹诧异。他印象中的赵景,敢打敢拼,心狠手辣,何曾说过这等近乎天真的话。但他也没多问,只是拍了拍赵景的肩膀,力道很重:“但愿吧。”
望着李虎转身离去的背影,赵景暗自松了口气。他不能将与梁观有关的事情告知李虎,城主府那深不可测的态度,还有碧鲨帮帮主毕海龙是化形大妖这种足以让任何人肝胆俱裂的秘密……任何一个泄露出去,都可能让南城这唯一尚存的秩序瞬间崩盘。
李虎或许是个勇士,但面对真正的妖魔,凡人的勇气,实在太过脆弱。
穿过几条死寂的街道,赵景熟门熟路地来到梁观藏身的小院。
院内的梁观气色好了不少,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他盘膝坐在床上,呼吸平稳,显然伤势已经稳住了。
赵景将食物递了过去,看着梁观小口地吃着,终究还是没忍住,将心中的焦虑问了出来:“你确定……再过两天,真的会有人来吗?”
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许,仿佛怕惊扰了屋外某个潜藏的怪物:“这城里的光景,一天比一天差。再这么下去,就不是人间,是炼狱了。”
梁观咀嚼的动作停下,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会来。”
他的回答简短而有力,不带一丝一毫的迟疑。
可这坚定的两个字,却并未能完全驱散赵景心头的阴霾。
……
两天,弹指而过。
梁观口中的援兵,没有一丝踪影。
而这座风雨飘摇的城池,终于迎来了它崩坏的顶点。
冲天的火光在城中数个方向同时燃起,将漆黑的夜幕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凄厉的惨叫、疯狂的嘶吼、绝望的哭喊交织在一起,就像这座城市生命最后尽头的呐喊。
赵景提着刀,走在南城的主街上。
空旷,死寂。
两天前,这里尚有行人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惶恐。而现在,所有人都躲进了家中,将命运交给了薄薄的门板和虚无缥缈的运气。
他依稀还记得,就在半个月前,这条街上还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富有生机。
如今,街道两旁,随处可见一具具姿势扭曲的干尸,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只留下一层皮囊包裹着骨架,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悲剧。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死寂。
不远处一扇紧闭的院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身穿花布衣裳的妇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她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恐惧,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在追赶。
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那洞开的院门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