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黑色的丝绸睡袍在走动间泛着幽暗的光泽。
她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停在了楼梯中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餐厅里的景象。
巨大的黑胡桃木长餐桌上,泾渭分明地摆放着两种风格的早餐。
沈烽占据长桌一端,面前摊开着一个平板,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财经数据和K线图。
他正专注地看着,右手拿着筷子,动作豪迈地从面前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夹起一个小笼包,一口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动着,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手边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典型的、分量十足的中式早餐。
而在他对面,靠近餐桌另一端的位置,林杰独自坐着。
他面前只有一杯黑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洁白的骨瓷杯里微微晃动。
他低着头,金丝眼镜后的双眼下方,是浓重得无法用镜片遮掩的乌青,眼白布满了细密的血丝,整张脸透着一种被过度透支后的苍白和憔悴。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着。那份属于他的、精致摆盘的三明治和沙拉,几乎没有动过。
江妍黑色的瞳孔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无声地走下楼梯,拉开主位那张沉重的椅子,坐了下去。柔软的坐垫发出轻微的挤压声。
她没有看任何人,伸手拿过遥控器,打开了悬挂在餐厅墙壁上的巨大电视屏幕。
“……昨夜凌晨,位于城西旧工业区的星光游乐场停车场发生一起恶性伤人事件。据警方初步勘察,现场发现四名男性伤者,伤势极其严重,均遭受多处枪击及疑似锐器切割伤,生命垂危,目前仍在紧急抢救中……” 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瞬间打破了餐厅的寂静,屏幕上播放着打了马赛克但依旧能看出满地狼藉和深色血泊的停车场画面,以及闪烁的警灯。
“咔嚓。”
林杰手中的咖啡杯底座猛地磕在碟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身体剧烈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电视屏幕!
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在微微哆嗦。
昨晚那些被他强行压制、被妹妹反复播放强化的血腥画面,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沈烽却仿佛没听见那刺耳的新闻,也没看到那令人不适的画面。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专注地看着平板上的K线图,夹起第二个小笼包,蘸了点醋,稳稳地送进嘴里,咀嚼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丝停顿。那份置身事外的漠然,像一堵冰冷的墙。
江妍则拿起一片烤得焦黄的吐司,慢条斯理地抹上一层黄油,又涂了点蓝莓果酱。
她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咀嚼声,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侧过脸看向沈烽,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举了举手中的吐司:“沈总,来一片?烤得正好。”
沈烽这才从平板上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吐司,嫌弃地撇撇嘴,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直白的粗粝:“得了吧,这玩意儿,看着就干巴巴的,几口就没了,能顶个屁的饿?还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包子豆浆实在,管饱!” 他端起豆浆碗,咕咚喝了一大口。
江妍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吐槽:“直男思维!早餐吃的是情调,懂不懂?谁跟你似的,就知道往死里塞。”
两人你来我往,仿佛那正在播报恶性案件的电视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刻意而默契地将旁边那个脸色惨白、身体僵硬、正死死盯着血腥画面的林杰排除在了对话之外。
林杰的目光艰难地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转向餐桌。
他看着江妍轻松地咬着吐司,看着沈烽满足地吃着包子,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斗嘴……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冰冷的隔阂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局外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又深又长,仿佛要将肺里所有带着血腥味的浊气都置换出去。
他强迫自己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试图找回一丝往日的冷静外壳。
他看向江妍,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调整过的平稳,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从营养成分和热量配比来看,西式早餐的吐司、果酱、牛奶或者咖啡,更符合人体晨间的代谢需求,也更容易控制热量摄入,避免……”
“得得得!”沈烽不耐烦地打断他,用筷子点了点林杰面前那几乎没动的三明治,“营养?热量?你看看你自己那份,吃了吗?瘦得跟麻杆儿似的,风大点都能吹跑!还营养?我看是越吃越瘦!不如跟我吃俩肉包子实在!” 他语气粗鲁,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