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问林杰：“你后悔了吗？” 她的目光，透过阴影，落在林杰那双沾过血腥、此刻正微微颤抖的手上。
后悔？
林杰像被施了定身咒，动作僵住。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月光下，那双手修长、骨节分明，曾握着手术刀在无数精密的手术台上挽救生命，也曾……在不久前，沾染上无辜（相对而言）者的滚烫鲜血，切开过活人的躯体。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恶心和自我厌恶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头，目光越过江妍，死死盯住妹妹那张与江妍一模一样、却冰冷无机质的脸！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只要她愿意！
只要江妍一个念头！
妹妹就能把刚才停车场那半小时的地狱景象，像播放录像带一样，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地重复播放！
直到他彻底崩溃、发疯！
恐惧，一种比面对张强血肉模糊的躯体时更冰冷、更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杰的心脏！
他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嘶哑地问：“江妍……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妹妹的投影微微晃动了一下，灰白色的瞳孔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数据波动带来的困惑。
她歪了歪头，用那种少女特有的、带着点机械感的清脆声音，有些笨拙地开口：“姐姐，林杰哥哥现在的反应……逻辑冲突。情绪波动指数：恐惧87%，愤怒72%，自我厌恶65%……这与数据库中记录的‘林杰’核心性格模型，理性主导、情绪稳定阈值高，严重不符。他……他好像坏掉了？”
妹妹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不解，仿佛自己精心维护的模型出现了无法理解的bug。
江妍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某种冰冷的嘲讽。
她黑色的瞳孔看向脸色惨白、眼神涣散的林杰，声音轻飘飘地对妹妹解释道：“没事。你林杰哥哥只是……”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被吓到了。小孩子嘛，被吓到了哭一哭，闹一闹，很正常。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那语气，仿佛在安抚一个因为打雷而受惊的孩子。
睡一觉就好了？！
林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响！睡一觉？怎么睡？
像张强那样被剥夺感知？还是……更直接地，让妹妹“修改”掉他今晚这段痛苦到极致的记忆？！
就像当年他篡改江妍的记忆那样？！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冲垮了残留的理智！
他的右手几乎是本能地、悄无声息地滑向了自己白大褂内侧口袋——那里，藏着一支随身携带、足以瞬间放倒一头大象的高浓度麻醉针！
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冰冷的金属针管！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清脆的打火机响声打破了死寂。
沈烽不知何时已经点上了一根烟。
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映亮了他半边坚毅冷硬的脸部轮廓。
他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寂静的餐厅里响起：
“林杰，”他没有看林杰，目光穿透烟雾，落在阴影中的江妍身上，“别动。你动一下试试。”
那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一种经历过真正血火淬炼的、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像冰冷的枪口抵在太阳穴上。林杰伸向口袋的手指瞬间僵住，指尖冰凉。
沈烽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阴影中的江妍。
江妍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沈烽深吸一口烟，目光转向僵立如木偶的林杰，声音沉重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妍妍会变成今天这样，变成……你口中的‘泯灭人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沉痛的坦承，“源头在你。是你那些该死的药剂，把她的大脑开发到极致，也把那些……非人的东西引了出来。”
他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而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