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无声地退后半步,恰好站在沈烽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边缘。
她微微仰着头,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欣赏一件艺术品般,凝视着沈烽宽阔紧绷的后背轮廓——那里面蕴含着一种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甚至甘愿沉沦的决绝力量。
她的嘴角,那抹满意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种纯粹的、掌控全局的愉悦。
砰!
枪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沉闷地炸响!比江妍的“手指枪”更加真实,更加暴烈!
赵陆的身体猛地一震!右肩后方瞬间爆开一团血雾!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被定住的身体都向前踉跄了一下,又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拽回原位!
剧痛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但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
只能徒劳地张大嘴巴,像离水的鱼一样无声地抽搐、痉挛,脸上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只剩下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妹妹封闭了他的声音。
鲜血迅速浸透了他后背的衣物,顺着脊背蜿蜒流下。
江妍站在沈烽的阴影里,无声地笑了。
那笑容在冷白的光线下,妖异而满足。
半小时的“实验”时间被无形的橡皮精准擦去界限。
当妹妹解除空间封锁的瞬间,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绝望残念如同实质的潮水,被夜风猛地卷走、稀释在更大的黑暗里。
停车场恢复了死寂,只有四具被“处理”过的躯体以扭曲的姿态凝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被遗弃的、浸透污血的破布娃娃。
红色的跑车无声地滑出这片被遗忘的炼狱,驶向郊外那栋沉默的别墅。
引擎熄灭,车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无法言说的沉重。
餐厅里没有开灯。
巨大的落地窗外,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流淌进来,将冰冷的光斑切割在光滑的长桌上。
江妍坐在主位那张宽大沉重的椅子上,整个上半身都陷在浓郁的阴影里,只有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被一丝微弱的月光勾勒出苍白的轮廓。
沈烽沉默地拉开她左手边的椅子坐下,高大的身躯像一座沉默的山峦,背对着月光,整个人几乎完全被黑暗吞没,只有肩膀的轮廓在幽暗中微微起伏。
林杰则坐在江妍的右手边,他动作有些迟缓地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眼镜轻轻放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他没有抬头,只是低垂着眼睑,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苍白的脸颊。
没有任何抽泣声,但两行清亮的泪痕,正无声地、失控地顺着他光滑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他一丝不苟的白色西装前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江妍的视线在阴影中缓缓移动,从沈烽沉默如山、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背影,落到林杰那无声流泪、被月光照亮的半边脸上。
“林杰,”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冰冷的探究,“刚才在停车场……感觉怎么样?”
这平静的询问,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猛地刺破了林杰强行维持的表面平静!
“感觉?!” 林杰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镜片后,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愤怒和后怕!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撕裂、沙哑,“你问我感觉?!江妍!我刚刚!就在刚刚!被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能呼吸、能流泪、能感受到极致痛苦和恐惧的活人!用那种……那种看地狱恶魔的眼神死死盯着!而我!而我却要像个屠夫!像个疯子!用手术刀去切开他的皮肉!去翻找他的神经!去观察他濒死时内脏的抽搐!而你问我感觉?!!”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眼镜戴上,镜片后的目光死死钉在阴影中的江妍脸上,充满了被彻底践踏的愤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
“为什么?!江妍!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没有受伤!你明明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毫发无损地脱身!甚至可以让那几个人渣无声无息地消失!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最残酷、最……最泯灭人性的方式?!你到底……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最后一句质问,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带着绝望的颤音。
阴影中,江妍的脸庞没有任何波动。
她没有回答林杰的质问,只是微微偏了下头。
妹妹的灰白色投影无声无息地在她身侧的空气中凝聚出来,那双非人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情绪崩溃的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