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香渡》
第一章 旧宅异香
林墨推开雕花木门时,槐花的甜香突然漫过鼻尖。这不合时宜的香气让他愣在门槛,六月末的江南早已过了花期,老宅院里那棵百年槐树去年冬天就被雷劈了半截,此刻枝桠间只有几片蜷曲的枯叶。\"阿墨回来啦?\"二姨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带着水汽的围裙在门框上蹭出灰痕。她转身时,林墨瞥见她后颈有道暗红抓痕,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刮过。整座宅院比记忆中更显破败。穿堂风卷着墙皮碎屑掠过青砖地,西厢房窗棂上糊着的报纸在风中簌簌作响,露出后面黑洞洞的窗洞。林墨放下行李箱,金属拉杆撞在阶前石礅上,发出的脆响惊得梁上燕巢扑簌簌落下几片泥灰。\"你妈走前特意交代,西厢房的东西别动。\"二姨端来的青瓷碗在八仙桌上磕出轻响,蜜饯里渗出的糖浆在碗底积成黏腻的琥珀色,\"她说等你结婚时,要亲自把嫁妆箱交给你媳妇。\"林墨的目光越过二姨,落在西厢房紧闭的木门上。门缝里渗出极淡的槐花香,比院里那棵枯树散发出的味道更浓郁,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胭脂气。
第二章 镜中魅影
第一夜林墨就失眠了。后半夜时,他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回走动,像有人穿着软底绣鞋拖着步子。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织出蛛网般的阴影,他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直到天光泛白才浅浅睡去。第二天收拾书房时,他在樟木箱底层翻出了母亲的遗物。褪色的红绸嫁衣叠得整整齐齐,领口别着的珍珠胸针蒙着层白雾。当他用软布擦拭珍珠时,窗玻璃突然传来\"咔嗒\"轻响。镜中映出的影像让他汗毛倒竖——他身后的穿衣镜里,嫁衣正穿在一个模糊的女人身上。那女人长发垂到腰际,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串银丝手镯,而林墨手里分明只有枚孤零零的胸针。\"阿墨?看见我放在桌上的剪刀没?\"二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墨猛地回头,镜中只有他握着胸针的手,嫁衣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章 胭脂泪
怪事是从第三晚开始变本加厉的。林墨在睡梦中感到有人抚摸他的脸颊,冰冷的手指带着浓烈的槐花香。他惊醒时,发现自己竟站在西厢房门前,右手正搭在门闩上。门缝里渗出的香气变成了甜腻的血腥味。他颤抖着推开门,月光下,满室狼藉——母亲的嫁妆箱敞开着,里面的丝绸衣物被撕扯成碎片,一件水红色旗袍搭在梳妆台上,衣襟上绣着的并蒂莲被暗红液体浸透,像极了凝固的血。梳妆镜蒙着层白雾,林墨伸手去擦,指腹触到的却是冰凉柔软的皮肤。镜中缓缓浮现出个穿红嫁衣的女人,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眶里淌下两行血泪,滴在胭脂盒里开出妖异的红梅。\"我的嫁衣......\"女人的声音像浸过水的棉线,\"当年你母亲也穿着它,在这屋里上吊的。\"
第四章 槐下秘辛
二姨在槐树下烧纸钱时,灰烬被风卷着扑上林墨的裤脚。他蹲下身拨开焦黑的纸灰,发现树根处有个半埋的陶罐,里面装着捆发黑的头发和几块碎骨头。\"民国二十三年,这宅子里吊死过个戏子。\"二姨往火里添了把黄纸,火苗突然蹿高半尺,映得她脸上沟壑分明,\"她穿着新买的红嫁衣等情郎,结果等到的是日本人进村。\"林墨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呓语。弥留之际,她反复说着\"别开西厢房槐花谢了\",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床单,指节泛白如纸。当晚,女人又出现在镜中。这次她清晰了许多,凤冠霞帔上的金线绣着鸳鸯戏水,珠翠头面在烛光下闪着幽蓝磷火。她伸出指甲涂红蔻丹的手,从镜中探出来,冰凉的指尖划过林墨的喉结。\"帮我找到他的骨头。\"女人的嘴唇没动,声音却像贴着耳朵响起,\"当年他被埋在槐树下,穿着和你一样的蓝布衫。\"
第五章 血色嫁衣
暴雨夜,林墨撬开了西厢房的地砖。潮湿的泥土里混杂着头发和腐烂的木头,当他挖到第三块砖时,铁铲碰到了硬物——是个嵌着铜锁的红木箱子。箱子打开的瞬间,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件保存完好的红嫁衣,领口别着的珍珠胸针正滴着血珠,在烛光下像极了母亲留下的那枚。\"原来在这儿。\"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墨转身时,看见她正站在门口,嫁衣上的金线在闪电中泛着诡异红光。她的脸逐渐变得清晰,眉眼竟和林墨有七分相似。\"你是......\"林墨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我是你外婆。\"女人撩起裙摆,露出脚踝上的银铃脚链,\"当年你母亲不愿穿嫁衣,说会被我附身。可她不知道,这诅咒是传女不传男的。\"
第六章 槐香散尽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乌云时,林墨在槐树下挖出了完整的尸骨。白森森的指骨上还套着枚铜戒指,内侧刻着模糊的\"林\"字。女人跪在泥里,将骨头一块块放进陶罐,眼泪落在骨头上,化作晶莹的槐花瓣。\"当年他为了护我,被日本人捅了三十七刀。\"女人的嫁衣在晨光中渐渐透明,\"我穿着嫁衣上吊时,槐花正开得最好。\"陶罐被重新埋入地下时,枯槐突然抽出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风中舒展,竟开出几朵雪白的槐花。林墨看着女人化作一缕青烟飘进树身,树皮下浮现出张模糊的女人脸,正对着他温柔微笑。二姨在后院烧嫁衣时,林墨站在门槛上望着。火焰吞噬绸缎的声音像极了女人的低笑,灰烬被风卷着飞向天空,化作漫天槐花瓣,落在每个人的肩头,带着清冽的甜香。三个月后,林墨收到陌生包裹。里面是件崭新的红嫁衣,领口别着两枚珍珠胸针,在阳光下闪着温润光泽。包裹里没有字条,只有片干枯的槐树叶,叶脉间用金线绣着四个字:生生不息。
第七章 嫁衣重缝
林墨将新嫁衣挂在衣柜深处的第三年,遇见了苏晚。她是古籍修复师,指尖总沾着金箔与糨糊的气息,在博物馆库房整理民国戏服时,指着件水红旗袍说:\"这盘金绣技法和我外婆留下的嫁衣一模一样。\"婚期定在槐花初绽的四月。苏晚拆开包裹试穿嫁衣时,林墨突然看见镜中掠过道红影——女人站在苏晚身后,凤冠霞帔与嫁衣重叠,银铃脚链在寂静中轻响。苏晚对着镜子转了个圈,裙摆扬起的瞬间,她后颈浮现出与二姨当年相同的暗红抓痕。\"这料子真特别。\"苏晚抚摸着领口的珍珠胸针,针尖突然刺破指尖,血珠渗进珍珠凹槽,\"像有生命似的在发烫。\"当晚林墨做了个梦。他站在民国二十三年的槐香渡,穿蓝布衫的青年正将铜戒指套进戏子的手指,槐树花开得如云似雪。远处突然传来枪声,青年把戏子推进地窖,自己转身冲向举着刺刀的日军。地窖门缝里,她看见他的蓝布衫被鲜血浸透,像极了此刻苏晚指尖滴落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