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铁大门默然屹立,镂空的花纹透过阳光,在地面投射变化的影子。我们踱步进入,城市脉搏骤然变得模糊,如同沉入水底。
脚下青砖小径带着微渺的弧度向前延伸。左侧,浅浅的金水溪在嶙峋的假山石间时隐时现,阳光下泛着细碎波光。右侧,廊架上的紫藤残枝攀援斑驳,叶隙形状的光斑落在砖地上微微晃动。
空气里浮动着草木液汁的清涩,混合一种旧日时光的微尘,松弛每一位拧在筋骨被带进来的时间,天空松开了拳头。
我们穿过低矮石桥,沿着这条路径,从纠缠枝叶下无需问路的溜走。前方,人声渐渐如潮汐拍岸,层层叠叠的清晰起来。
一条人工湖,四周都是绿植,这些郁葱的树长相奇特,枝桠都是向上生长,唯有剪不断的叶子垂落,低头望着绿光莹莹且起皱的湖面。
站在湖边,右前方湖的对岸布置一长排石砌围栏,以圆石为底座,梯形遮光棚下聚集年龄迥异的人。青砖黛瓦,像是趴在树荫下乘凉的蛇,当地特色采耳震子当当当的响声裹挟人声,隔老远传来,有若舒展的鳞片,把僵直的惬意分散开来。
“那是什么?”我问道,眯起眼睛,尽力把目光聚焦,隐隐的看见坐在湖边的人手里捧着杯子,还有人用筷子夹菜。
“那是露天茶馆,成都有很多这样的茶馆。”魏语解释道。
正好口渴,我们这俩没头脑的出门不带水,嗓子有股冒烟的冲动。
“消费贵不贵啊,”我抹了把额角的汗,“不贵去喝点,体验体验成都的惬意。”
“不知道呀,看看去。”魏语似乎也渴的不行,看茶社的眼光就像沙漠迷途之人看到绿洲。
绕着湖,我们走过去。
之前在四川路过的好多地方,城市或村镇,基本都是地广人稀。这里就不一样,市中心地带好像就没有人不挤的。从一边来到另一边,宛如从冰块滚进沸水里,耳朵被热闹的闲杂淹没,我们说话都要特地提高音响才能交流顺畅。
好在现在不是人最多的时候,我们在湖边找到一个空位。铺天盖地都是竹椅方桌,灰扑扑的竹骨已被磨得油亮,斜阳泛着温润的光。
喝茶的并不清一色全是优哉悠哉的老人,也有中年人和青年人,中年人带着小朋友,青年则是三五成群聚在这里。乱成一锅糊的嘈杂里勉强能听出来自全国各地的口音,估摸着大多数都是外地来的游客。
值得庆幸,这里消费不算太贵。我们点好我们茶和点心,茶社提供餐饮服务,顺便把中午饭也点了。
隔壁桌穿白大褂的服务员面色清秀,以游龙舞凤的身手玩弄长嘴茶壶,速度太快看不清,最后用背朝木桌,壶嘴若细水从他的脖颈而下,紧贴腰背,壶嘴对准客人的茶杯,茶水就这么稳而精准的流进杯底。
这个消磨的午光刻进沉默的树的年轮里,微微荡漾的湖面,不知有多少人多少轮像我们这样的旅客来过这里。又有多少人抱着多少形色各异的目的在这里放空,仅保留小部分,冗沉的部分放生,飘荡在这里闲暇的软风里。
竹椅是靠后倾斜的,我整个人瘫上去,脊椎虽不能完全烂成竹节的形状,却十分的舒适。
魏语脱下鞋子,两膝并在一起,下身全然蜷缩在椅座上。她扭头望向湖边远离喧闹的地方,纵使周围吵闹,她眼里扭结的那一团紧绷总算慵懒了。
两只不名的鸟类飞过来,站立在围栏上,晃晃脑袋,又比翼飞走。
旅行的意义,有时候不是见过多少波澜壮阔的景观,也不是站在巅顶上呼喊过多少人的名字。只是这般若无其事的坐着,即便什么也没做,哪怕没有意义,也会觉得这样虚度的年华才是一个缥缈之人对于时光最诚恳的呼应。
以至于好多个无数时刻,我都想把这段单独抽出来,修复延长。以节奏松散的地方为开头,直至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