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避开我的视线,就像碰到刺一样,别过头。
我也不觉得我的话语有多么尖锐,但她的不满仿佛写在脸上,又仿佛不存在,总之是漠然的神色,如同高高在上者面对利矛的不屑。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宛溪说。
“不是什么都你说的对。”
“难道你说的就对?”她眉头蹙起,丝毫不畏惧的直视我的眼睛。
挂在嘴边的香烟始终没有点燃,我暂时取出来,“我说的不一定对,你说的也不一定对,很多事情是不分对错的。但是我说的,从我身体里出来的思想,我坚定的认为我是对的。”
“既然这样,你就应该尊重我的理念。”
“我也这么看,但是我的理念不被人尊重,所以我没有力气去尊重别人。”
“我尊重。”她下眼睑微微绷起,也不知是怨气,还是发自真心。
我嘴角抽了抽,我尽可能的表现出一种看淡的坦笑,可肌肉收回的那一刻又觉得多少带点不屑的藐视。“你尊重就不会让我为难。”
“我哪里为难你了?”
事情的发展有种吵架的趋势,她不像是轻易和我争吵的人,我也不愿意大庭广众之下,地铁那么多人,这多丢人。
香烟夹在手指间,我象征性的向候车道那一长条黄色实心的安全性走两步,步伐随意,远远看去就像是闲聊无意的走动,缓解腿酸的那种走动。仅两步,我顿了顿,挺直腰背,长期的微型驼背使得我挺直的那一刹,骨缝处扭曲一股蓄势待发的冲动。
“谁家一到周末就回家探望长辈,”我声音生冷,转过头,与她冬季薄冰湖一样的目光对接:“你母亲我还能理解,毕竟身体不好。但是我父母见不见,你母亲那么虚弱、大厦将倾的身体坐在轮椅上,我推着她行走就像握着一枚沙漏,轮椅细细沙沙的不断提醒。你不就是想以此给我施压吗。”
宛溪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我,眼神没有宏观的变化,细致观察的我却检索到一缕游鱼类似幽怨在她泛着亮光的眼膜地下徘徊,舒展鳞片。
我接着说:“结婚多大的事,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你支持,我父母支持,你母亲也言中已露微词的支持,唯独我这个最关键的人物孤独的抵抗,这很不公平,不是么……”
她把手放下,有模有样的也走动几下,只不过她步履带着按耐不住的急躁。宛溪先是抓住楼梯口的不锈钢护栏,好似附在上面不温的温度可以冷却,然后再踱步踩上了安全线,半高屏蔽门的玻璃画着她每每欲言又止而从鼻孔呼出的话语。
半晌,她与我并排,我们视线重新对上。初始也是这般预料之中的对上,这次也一样,她带着不可避免的争辩钻进我算不上多灿烂的眼眸里,又若一只翅翼划出虚影的蜻蜓一样嗡嗡鸣响。
“我们刚交往的时候,你说过你会和我过日子的。”她说。
我愣住了。
一撮碎发遮住她半边眼睛,她就像刚反映过来,深吸一口,捋到耳后:“我条条框框的,不似我这个年龄的女人,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我也无心去追究你当时是不是把这句话当耳旁风,过去就忘记,或许你真久如此。我不在意,包括你提出不满也不在意。”
她滔滔不绝,唇齿起伏间的吐息融进空气就算散了,我却有种被揪住衣领的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