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着张承安,“我查过大周各地的方志物产,青石府,因其境内连绵不绝的青色石山而得名。那些山,不是普通的石头山,而是整个大周储量最大、品质最优、并且最易开采的石灰岩矿脉。别的州府,石灰石要么深埋地下,要么杂质太多,烧出来的石灰品质参差不齐。但在青石府,你随便找个山坡,敲下来的石头就能用,而且是上上之品。”
宋河顿了顿,让张承安消化这个信息。
“这意味着什么?”他自问自答,“意味着我们的水凝土,可以在那里用最低的成本,达到最优的效果。那里,就是推广水凝土的天选之地。我们不需要费力去勘探、去筛选,只需要把窑炉图纸和章程带过去,就能立刻点燃第一把火。”
张承安的眉头舒展开一些。从技术推广的角度,这确实是无可辩驳的最佳选择。但他依然觉得不够,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试点,更是一场立威的屠杀。一个资源丰富的穷乡僻壤,官再贪,又能有多少油水?掀起的风浪,怕是小了点。
“可那地方……终究是小了些。”张承安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就说到第二点了。”宋河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笑意带着几分冰冷的算计,“人。”
他走到张承安身边,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青石府知府,王德发,从七品的官,祖上三代贫农,二十年寒窗才考中进士。这种人,一旦得了势,只会比谁都贪,比谁都狠,因为他穷怕了。他在青石府经营十年,早已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私人钱庄。”
“一个贪婪的七品官,值得我们这么大动干戈?”张承安还是不解,这种角色,他沿途随便都能抓出一大把。
宋河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王德发本人,只是个添头。他真正的价值,在于他背后的人。”
宋河的声音更低了,“你这次南下巡查,圣上给了你先斩后奏之权,除了整顿吏治,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敲打京里某些手伸得太长的人。对吧?”
张承安瞳孔微微一缩。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任务,连他的几个心腹都只知道大概,宋河居然一语道破!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看着宋河,等待下文。
“王德发每年孝敬的银子,最终都流向了户部左侍郎,陈松年。”宋河吐出了这个名字。
“陈松年!”张承安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陈松年是近年来京城官场迅速崛起的少壮派,背后隐约有三皇子的影子,行事乖张,党同伐异,偏偏又极擅理财,深得户部尚书赏识。
张承安早就想动他,奈何陈松年本人极为谨慎,账目做得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原来如此!王德发就是陈松年在地方上最重要的一条钱袋子!
张承安瞬间明白了。动京城里的陈松年,难于登天,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动一个远在青州的七品知府王德发,简直易如反掌!
只要把王德发贪腐的证据做实,顺藤摸瓜,就能把火烧到陈松年身上。就算不能一击致命,也足以让他焦头烂额,元气大伤。
这才是真正的“隔山打牛”!
张承安看着宋河,感觉自己后背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