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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货畅其流 利泽万方(2 / 2)

赵德接过图谱,见上面用汉文和波斯文写着步骤,旁边还画着织工的手势:食指要弯成半月形,线轴要悬在离织机三寸处。“阿里先生真是雪中送炭!”他指着后院,“我刚让人收拾出三间空房,您要是不嫌弃,让贵徒住下,每日指点织工们两时辰,工钱按咱们新订的‘计时法’算,一刻值两文钱,绝不亏待。”

阿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赵掌柜客气了。前几日我去汇通号兑钱,见你们的账房用算盘算账,比我们的沙盘快多了,正想请先生教教我的伙计呢。这叫‘互换技艺’,殿下在洛阳说过的,对不对?”

两人正说着,街面忽然一阵喧哗。原来是“力夫行”的把头带着二十多个脚夫经过,每人胸前都挂着块木牌,上面刻着编号和籍贯。“这是新定的规矩,”赵德解释道,“入了行的力夫都有牌,谁家丢了东西,看牌就能找到人。上个月波斯商队丢了箱胡椒,就是靠牌上的编号找回来的,现在连官府都夸这法子好。”

力夫们扛着货物往码头去,脚步声在石板路上踏得整齐。走在最前面的王二柱怀里揣着张纸,是刚从“船行会馆”领的“运单”,上面写着要把三十匹蜀锦运到洛阳,酬劳是一贯二百文,旁边还盖着会馆的红印。“二柱哥,听说这运单能当钱使?”跟在后面的小柱子凑过来问,他脸上还带着稚气,是上个月刚入行的少年。

王二柱摸了摸运单,纸质厚实,边角烫过金:“可不是!会馆说,拿着这单到汇通号,能先支一半酬劳当盘缠。昨儿我去买鞋,鞋铺掌柜都认这个,说有会馆作保,错不了。”他想起去年这时候,自己还在码头打零工,一天挣多少全看把头脸色,如今入了行,干多干少明明白白,月底还能凭着“绩优牌”多领两升米,心里就暖烘烘的。

码头这边,“顺通号”的船主刘满江正对着《船运价目表》发愁。表上明码写着“运粮一石,扬州至洛阳五十文”,可他的船比别家的小,按这个价怕是要赔本。“刘老板别急。”会馆主事陈老头拄着拐杖过来,杖头包着铜皮,在地上顿出笃笃声,“殿下说过,‘量体裁衣’。你这船装不了大宗货,不如改运丝绸、茶叶这些轻货,运价表上写着‘轻货加两成’,保管你挣钱。”

陈老头翻开账簿,指着其中一页:“你看张老板的船,上个月改运瓷器,用了百草谷的‘防震法’——在箱子里垫上晒干的艾草,一路没碎一个,现在景德镇的瓷商专找他运货,价钱比别人高三成呢。”他从怀里掏出张图纸,“这是新画的‘货舱分区图’,轻货放上层,重货放下层,还能多装两成,我让木匠给你改改船?”

刘满江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格子,忽然笑了:“还是陈老爹想得周到!前儿听波斯商队说,他们的船在波斯湾用‘水密舱’,就算破了个洞也沉不了,咱们要不要也试试?”

“正有此意!”陈老头敲了敲船帮,“工部的匠人后天就来,带着新造的‘桐油灰’,说是补船缝比寻常的麻丝结实十倍。到时候咱们请他们讲讲,怎么把‘水密舱’和这‘分区图’合到一块儿,保准让咱们的船比西域的大食船还稳当。”

日头升到三竿时,西市的人流渐渐密了。“锦绣阁”的绣娘们正围着一张新图样争论,图样上是江南画师新绘的“春江鸭戏图”,有位夫人非要在鸭蹼上缀珍珠。“按新规矩,定制加三成工费。”掌柜的女儿林婉儿拿出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珍珠用南海的淡水珠,比海水珠便宜一半,还不容易掉,算下来能省十二贯呢。”

夫人听得眉开眼笑:“还是婉儿姑娘会算账!上个月我在你家订的‘百蝶裙’,用的就是你们说的‘预售法’,付了三成定金,果然比市价便宜了不少,姐妹们都问在哪做的呢。”

林婉儿指着墙上的价目表,表上用不同颜色标着“现货”“预售”“定制”三类价钱:“这都是按殿下说的‘明码标价’来的。您看这预售的春装,现在订比开春买省两成,我们还管送货上门——用的是‘急递铺’的新法子,派专门的伙计送,三天准到,比您自己雇车还划算。”

说话间,账房先生拿着本厚厚的册子进来,册子封面上写着“商道辑要”四个大字,是国子监新刻印的。“婉儿姑娘,这是今晨刚到的,上面说‘以义取利,方得长久’,还附了二十多个老字号的故事呢。”他翻开其中一页,“您看这‘胡商守信’篇,说波斯商人阿里的祖父,当年为了等一个迟到的买主,在雪地里守了三天,最后冻病了也不毁约,难怪现在大家都信他们的货。”

林婉儿接过册子,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忽然想起昨日在汇通号门口,见周小五正给几个西域孩童讲票券上的密押故事,那些孩子听得眼睛发亮,手里还攥着刚买的大唐铜钱。她忽然明白,这些飞钱、运价表、预售法,不只是生意上的门道,更是让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能坐下来好好打交道的规矩。

暮色降临时,收市的鼓声从长安十二门同时传来。汇通号的伙计们开始清点票券,周小五数到最后,发现比昨日多了整整四十五张,掌班李默之笑着说:“照这势头,不出半年,咱们的票子能通到西域的碎叶城。”宝昌号的织工们收了工,手里的工钱袋沉甸甸的,有人盘算着去买阿里商队的新香料,有人想给孩子扯块新布做衣裳。码头的船主们聚在会馆,借着油灯的光亮研究“水密舱”图纸,陈老头的拐杖在地上画着船型,说要让大唐的船能抗住南海的台风。

李瑁站在东宫的高台上,望着城中渐次亮起的灯火。西市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在巷陌间回荡,一下,又一下,敲得格外沉稳。他想起午后收到的奏报,说江南的茶农开始用“期货”的法子预售新茶,岭南的盐商联合开了“联保铺”,谁家遇着风浪,别家就帮着周转。这些细碎的变化,像春雨落在田里,悄无声息,却已滋润出勃勃生机。

夜风带着渭水的潮气吹来,吹动他宽大的袍袖。远处的漕运码头还亮着灯,那时夜航的船正在卸货,绞盘转动的吱呀声混着船工的号子,在夜空中传得很远。李瑁忽然觉得,所谓盛世,或许就藏在这些声音里——是票号里算盘的脆响,是织机上丝线的轻鸣,是码头边绞盘的转动,是千万人在规矩里踏实谋生的寻常日子。

当这些声音与宫廷的礼乐、江湖的剑鸣交织在一起,便成了大唐最恢弘的乐章。它不似战鼓那般激昂,却有着浸润万物的力量,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在时代的浪潮里,寻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安稳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