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没有催促,他只是沉默地听着,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偶尔夹杂着的、极力压抑的轻微咳嗽声。
这和他记忆中那个无论何时都明艳张扬、气场强大的徐一蔓,判若两人。
“我……”徐一蔓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却又无比脆弱,“我是想……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亚历山大的心上。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徐一蔓,那个骄傲得如同凤凰般的女人,那个曾经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摇摆不定”、“配不上她的付出”的女人。
那个用最残酷的手段将他打入谷底的女人,此刻,竟然在跟他道歉?
“对不起,亚历山大……”徐一蔓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似乎哭了。
“我承认……我当时是意气用事,被嫉妒和不甘心冲昏了头脑。
我受不了你在露易丝、在秦霂涵……甚至在那个莎玛公主之间模糊不清的态度,我受不了我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那么多人觊觎,而你……
你似乎还在犹豫,还在权衡!”她的语气激动起来,带着往事不堪回首的痛苦。
“我用了最极端、最愚蠢的方式报复你……我以为那样能让你痛,让你后悔,让你明白失去我徐一蔓的代价!”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可我错了……大错特错。那份天价违约金的合同,动用家族力量对你的封杀……
不仅毁了你在黔西北、在两个景区刚刚起步的一切,也……也几乎耗尽了我和你之间最后的那点情分,更……更让我自己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那声音听起来撕心裂肺,让人不由得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南京徐氏集团……因为我那次不计后果的任性胡为,动用了太多不该动用的资源,树敌太多,也暴露了内部的很多问题……
这几个月,股价暴跌,项目停滞,合作伙伴纷纷撤离……我父亲气得住进了医院,我也…
我从集团总裁的位置上下来了,现在……现在基本上就是在家养病,一个……一个没什么用的病人。”
亚历山大静静地听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想象过徐一蔓可能会后悔,但从未想过,她的境况会变得如此……凄凉。
那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感情中强势主导的女人,如今却只能用虚弱的声音,在电话里向他这个“前男友”倾诉失败和病痛。
“我得到消息……”徐一蔓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知道了你后来去了迪拜,经历了很多事。我也知道……迪拜王室想用联姻的方式捆绑你,你也经历了……
不公平的对待,甚至……听说你想恢复你原来的名字,苏景明?”
她的话再次让亚历山大震惊。
她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连他想恢复本名“苏景明”这样私密的念头,她似乎都知晓?这背后……他不敢深想。
“景明……”徐一蔓忽然换回了这个久违的、带着乡土气息的称呼,声音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怀念,有悔恨,也有一丝卑微的乞求。
“我后悔了……我是真的后悔了。回头看,我们在一起开发七小河瀑布,打造九洞天风景区的那段日子。
虽然辛苦,虽然也有很多争吵,但……
但至少那个时候,我们俩的心是在一起的,是相爱,是相守的,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努力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感伤,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山水之间。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很可笑,也很苍白。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更不敢奢望我们能回到过去……那太不现实了。”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勇气,说出了打电话来的最终目的:
“我……我只是想,能不能……看在过去那段共同奋斗、至少曾经真心相爱过的情分上,看在我现在……
现在这副样子的份上……等你回到国内,如果有机会……能不能,来南京……
看看我?就当是……看望一个老朋友,一个……生了病的、知道错了的……老朋友?”
说完这些,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剩下徐一蔓极力压抑着的、细微的抽泣声和偶尔无法控制的咳嗽声。
她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将自己最狼狈、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这个她曾经深深伤害过的男人面前。
亚历山大举着卫星电话,僵坐在万米高空的座椅上,舷窗外是永恒不变的云海。
而他的内心,却已是一片狂风暴雨后的凌乱。
徐一蔓的这通电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彻底搅乱了他刚刚获得自由、准备拥抱新生活的平静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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