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观被回炉重塑的过程,对任何人来讲都是段苦不堪言的经历。自我怀疑是在所难免的,情绪低落是无法规避的,焦虑不安是由内而外的。但是不管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怎样的锻造,李意浓都没想过给攸宁解释一下自己现在面临的事情,不是她想不到攸宁可能会以为自己这些天高兴不起来是因为还在介意之前发生的事。而是她觉得,说了也没什么积极作用。
攸宁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没必要让攸宁替自己提心吊胆。一个人忧心忡忡也就罢了,一个家里总不能两个人都整天愁眉苦脸的吧?更关键的是,她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说出类似于 “你不用管这些事” “你帮不上什么忙” 这些令小祖宗难为情的话。
两害相权,取其轻。外敌当前,暂且先让小祖宗误会一段时间吧。反正日子还长着呢,等事情过去了,等考博顺利上岸,再好好解释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认真哄哄比老李家族谱第一页的名字们更尊贵的小祖宗。
反正小祖宗每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这么凑合着瞎过呗,还能离咋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凑合下去了。最初的两三天,褚攸宁只肯用手语和李意浓交流。渐渐的,褚攸宁一天也会对李意浓说上几句简单的词组。又过了好些天,褚攸宁用嘴说话的频率似乎已经高于用手语的频率了。
直到这天晚上,李意浓一如既往的很晚才回到家里,一如既往的被满屋子黢黑迎接。
路过小祖宗卧室门口的时候,李意浓发现小祖宗又留了一道拳头宽的缝隙。这次,她没有再将这道缝隙判定成“不小心没关严门”,而是秒懂了小祖宗故意留给她的暗示。
李意浓轻轻推开门,小祖宗的卧室里没有开灯。客厅的灯光映进来一小片儿,基本上能看到小祖宗的轮廓。李意浓心里很清楚,小祖宗没有睡着。借着那一小片儿灯光,看到床头柜上并没有人工耳蜗的外置设备,猜测小祖宗此时此刻应该是在等着自己说些什么。
“是有事情要和我谈吗?”李意浓轻声问了一句。
褚攸宁坐起来,摁亮床头灯:“这些天……因为你不守着我睡,我晚上……经常会做噩梦。而且我……自己躺在这里,总是……睡不着。你数得清多少天没给我读……睡前故事了吗?你要是再……不给我读的话,我的听力训练和语言……功能训练都要退……化了。”
李意浓边在书架上扒拉着找书,边在心里嘟囔:<退化个屁!这么长的句子,连说好几句,而且比以前说得更利索了点。>
坐在小祖宗床头翻开扉页,被小祖宗悄悄用肩膀贴住腿时,李意浓低头看了看那些轻轻搭在下眼睑上的黑睫毛:<刚才那几句话,不知道攸宁练了多少遍,才能说得那么好。>
当李意浓读到:“这次她看我的样子和之前不一样。这次我能感觉到她的魅力,就好像她心里有这么个刻度盘,从一到十,此刻,对我,她决定拨到六或七,可我已经觉得够强烈的了,如果此时她叫我为她做些什么,比如说到广场对面帮她买花,我会欣然从命。”
斜倚在自己腿边的,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儿,已经沉入梦乡。李意浓照例帮小祖宗摘下挂在右耳廓上的麦克风,取下磁吸在青丝下的处理器。照例抚了抚被麦克风压了一天的耳廓,揉了揉被磁吸扣夹了一天的头皮。没照例的是,李意浓没回自己的卧室。小祖宗的被子不算大,也不算小,总不至于盖不住一对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