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晚的酒后肇事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段时间,李意浓和褚攸宁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看似平静,却又透着难以言状的别扭。
醉酒第二天早晨,李意浓从格外沉的睡眠中醒过来,脑壳上像扣着个钢盔似的,不疼,很重,头皮上紧紧巴巴。宿醉的迷糊逐渐散去,自己临睡前那些口不择言的话语也逐渐清晰的跃然重现。
那两句轻佻的话,她倒觉得无关紧要,清醒的时候没机会说,喝醉的时候说了也就说了。谁会无聊到要和醉鬼计较呢……
去客厅找水喝的时候没穿衣服,她只能安慰自己当做无关紧要的事情,睡都睡过了,还要什么脸呢?谁会无聊到要和醉鬼计较呢……
可那些不许攸宁再开口说话、要求攸宁打手语的邪恶发言,还有指责攸宁 “穿上衣服就不认人,比渣女还渣” 的虎狼之词,实在是过分了点。就算是醉鬼,也不能这么口不择言,也没理由这么肆无忌惮。小祖宗,肯定是要计较的!
内心就像被阴阳两面拉扯着。阴面的李意浓,心里清楚自己出口伤人,可骨子里被攸宁挫到仅剩一点点的骄傲和骨气,让她不愿再轻易的承认错误。阳面的李意浓,觉得既然攸宁之前那样生自己的气,那自己也不能一直揪着被扯下浴巾之后发生的事不放,更不能把自己之前为攸宁做过的各种付出、牺牲、妥协当做交换一段恋爱关系的价码,哪怕是当做寻求原谅的说辞也不合适。
思来想去,李意浓最终选择了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像往常一样该上班上班,该睡觉睡觉。下班后,依旧会去设备室练习模拟手术操作。只是没了小祖宗的陪伴,她仿佛把所有的烦闷都发泄在了手术台上的假人身上,每晚练习的时间愈发长久,回家的时间也比之前晚了许多。连上紧发条的罗医生都逐渐熬不住发奋图强的李医生了。
知道自己最近状态不佳,为病历的事情心烦意乱,说话容易带着火气。在她看来,小祖宗能不计前嫌回到家里,继续和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已经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她担心自己的负面情绪会辐射到小祖宗,只能尽量减少在家里逗留的时间,降低和小祖宗摩擦的概率,免得徒增两人之间的裂痕。
而褚攸宁不再陪着姐姐去设备室,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对姐姐造成的伤害远比想象中严重。这些天,她能明显感觉到姐姐状态不对,为数不多的居家时间,也总是若有所思、满面愁容。褚攸宁不知道姐姐工作上遭遇的危机,只能把姐姐的一切负面情绪都归咎于自己那些覆水难收的言行。她噤若寒蝉的旁观着姐姐每一秒的情绪,不敢再轻易打扰。
就这样,两人别别扭扭的相处着。李意浓忽然间就明白了小时候经常听妈妈说的一句话“就这么凑合着瞎过呗,还能离咋滴”,小时候她把这句话解读成了女性的愚昧,现在她才后知后觉了这句话中浓郁的眷恋。而褚攸宁也忽然间就明白了妈妈为什么二十几年如一日的骂爸爸是“死人一样”,为什么自己身上那种“和死人爸爸一样”的特质比自己的聋哑更招妈妈厌恶。
至于修改病历的事情,李意浓已经从幕僚舢那里得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方案。密谋的时候,幕僚舢信心满满,她自己也相信幕僚舢的这个方案问题不大。然而,对于她这种一向老实的人来讲,实在没办法像幕僚舢那样镇定自若的去运作一系列亦正亦邪的鬼祟计量。
这几天,李意浓还是深陷在焦虑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一会儿觉得自己倒霉至极,爱情和事业,内忧外患。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即将堕落,不但接受了病历终究会被篡改的事实,而且惧怕了歹人们的威胁,甚至把世俗上的顺利上岸看得比真相和道义更重要。
也许幕僚舢说得对。做个宁折不弯的好人何其简单,但是崩断自己去给歹人听响儿、取乐,又何其无意义。做根随意穿行在歹人之间的钢丝,总比做根嘎嘣脆的铸铁,原材料要更讲究一些,工艺要更复杂一些,身价也要更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