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浪潮。
贾宜民立刻出列,声音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悲愤:“陛下!天象示警矣!此乃‘秩序之主’对朝中‘混沌’积弊已深之震怒!霍云之罪,天理难容!臣恳请陛下,顺应天意,罢黜霍云官职,交有司彻查!”
“臣附议!”
“臣附议!为江山计,不得不如此啊!”
……
一时间,附议之声此起彼伏,许多原本中立观望的官员,在这“天象”的恐吓下,也颤抖着加入了声讨的行列。仿佛不立刻将霍云打落尘埃,那城西的灰白领域,下一刻就会蔓延至整个皇城。
金銮殿上,竟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言出,似乎真的能引动“法”随!
霍云依旧沉默着,但他能感觉到,那来自龙椅方向的审视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也更加……动摇。皇帝或许不信这些牵强附会的罪状,但他不能无视这“天象”,更不能无视这满朝几乎一致的“民意”——一种被恐惧绑架的民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的霍云,终于动了。
他并未慌乱,也未争辩,只是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那沙场淬炼出的、尸山血海中凝聚的凛冽煞气,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竟将殿内那狂热的、病态的气氛生生压下去一瞬!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霍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弹劾者,最后落在皇帝身上,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陛下,臣,霍云,自问行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君父,无愧于麾下将士,更无愧于北境万千黎民!”
他没有逐条反驳那些荒谬的指控,那只会陷入对方预设的泥潭。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用赫赫战功和无数将士鲜血铸就的事实。
“龙城之事,臣早已奏明,乃破敌之策,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若此为‘妖法’,那臣请问,北境安宁,蛮族称臣,边民得以喘息,莫非也是‘妖法’所致?”
他目光转向那脸色尚未恢复的年轻御史,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至于贪墨军饷,克扣犒赏……陛下可随意派遣得力干员,前往北境军中,询问任何一名士卒,臣霍云,可曾亏待过他们一分一毫?可曾有一文钱的军饷,落入臣之私囊?”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铿锵:“臣之功劳,是北境将士用命搏杀而来!臣之清白,是无数同袍鲜血共同见证!岂是几句莫须有之词,一番装神弄鬼之象,所能污蔑?!”
话音落下,殿内再次陷入寂静。这一次的寂静,与先前那被恐惧笼罩的死寂不同,带着一种被气势所慑的凝滞。
霍云没有再看那些弹劾者,再次向皇帝躬身:“臣之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圣明,自有决断。若陛下认为臣有罪,臣,甘愿领受任何处置,绝无怨言!”
他以退为进,将最终的决定权,交还给了皇帝。同时也将一道难题,摆在了皇帝面前:是相信这来之不易的北境安宁的缔造者,还是相信这借着未知恐怖力量卷土重来的、充满疑点的弹劾?
皇帝的目光在霍云那坦荡的面容与秦桧那看似悲天悯人实则深不见底的神情之间来回扫视,久久不语。
那“言出法随”般的弹劾,终究未能立刻将霍云击垮。但经此一役,秦桧一党借助“秩序”之名营造出的恐怖氛围,已然达到了顶峰。霍云虽凭借自身威望与气势暂时稳住阵脚,但他知道,自己在这京城之中,已是真正的步步惊心,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而这场朝堂上的风暴,仅仅是那更大危机投下的一道微不足道的阴影。真正的威胁,依旧在那片灰白领域之外,在那无尽虚空之中,冷冷地注视着这个正在加速滑向未知深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