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一党借“秩序”之名掀起的阴风,并未因朝会的结束而停歇,反而如同浸透了毒液的藤蔓,在恐慌的土壤中疯狂滋长,悄然缠绕向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那场针对京兆尹陈大人的、疑似“神谴”的小范围异象,虽经皇城司密查后隐约透出人为痕迹,但在秦党刻意引导的舆论浪潮下,真相如同投入沸水中的雪花,迅速消融殆尽。“质疑太师,便招天罚”的恐怖印象,已深深烙在许多官员心头。
接下来的几日,武安侯府门庭若市的景象骤然冷却。往日里争相拜访、递帖求见的官员们,此刻仿佛约定好了一般,绕道而行。连府中采买的下人出门,都能感受到街坊邻里那躲闪的目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一种无形的孤立与压力,开始笼罩这座新晋的侯府。
真正的风暴,在三日后的常朝上,以一种近乎“言出法随”的诡异姿态,悍然降临。
依旧是那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但空气中流淌的不再是往日的权力博弈,而是一种掺杂着恐惧的、病态的狂热。龙椅上的皇帝,眉宇间的疲惫与阴郁更深,他沉默地注视着下方,仿佛在等待一场早已预知的审判。
秦桧并未亲自下场,他如同蛰伏在蛛网中央的老蛛,冷静地观察着一切。率先发难的,是御史台的一名年轻御史,乃是贾宜民的得意门生。他手持象笏,出列之时,声音因激动(或是恐惧)而带着一丝颤抖,但言辞却锋利如刀:
“臣,弹劾天策上将军、武安侯霍云,十大罪!”
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引得众人侧目。
“其一,结交妖人,祸乱朝纲!霍云与那身怀妖术、昏迷不醒之李文渊过往甚密,龙城‘幻象’,惊世骇俗,非人力所能为,实乃妖法惑众,动摇国本!”
“其二,恃功骄纵,目无君上!受封以来,霍云于府中私蓄甲士,结交军中将领,其心叵测!陛下屡次召见问询,皆虚与委蛇,未尽臣子之诚!”
“其三,纵容部属,欺压良善!其麾下将领赵虎等人,于北境期间,多有纵兵扰民、强占田产之举,霍云身为统帅,难辞其咎!”
“其四,……”
一条条罪状,如同早已准备好的檄文,被慷慨激昂地宣读出来。其中真伪混杂,有的纯属捕风捉影,有的则是将战时不得已之举歪曲夸大,更有甚者,直接将那无法理解的“灰白领域”出现的原因,隐晦地归咎于霍云这个“混沌之源”带来的上天震怒。
这年轻御史每念出一条罪状,殿内依附秦党的官员中,便有人微微颔首,或出声附和,形成一股无形的声浪。而那些中立或同情霍云的官员,则大多脸色发白,噤若寒蝉。前几日陈大人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谁也不敢轻易在这个时候,去触怒那冥冥中可能存在的“秩序之主”,以及其在人间的“代言人”秦桧。
霍云立于班列之中,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慷慨陈词的御史,目光平静地落在御阶之前,仿佛那些恶毒的指控与他毫无关系。唯有熟悉他如赵虎者,才能从他微微抿紧的唇角,看出那被强行压抑的怒火与不屑。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那年轻御史念完第七条罪状——“其七,贪墨军饷,中饱私囊!北境战事期间,霍云利用职权,克扣将士犒赏,数额巨大!”——之时,殿外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的雷鸣!
“轰隆——!”
雷声并非来自远方,仿佛就在皇城上空炸响,震得殿瓦似乎都簌簌作响。与此同时,殿内的光线莫名地黯淡了一瞬,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的压抑感,笼罩了所有人。
那年轻御史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一个趔趄,后面尚未念出的罪状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瞬间煞白。
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心脏都仿佛被那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就连龙椅上的皇帝,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是巧合吗?
可这巧合,未免太过骇人!弹劾霍云,竟引动天象?难道……难道连上天,都在认可这弹劾?或者说,是在警告?
秦桧垂着的眼帘下,精光一闪而过。这雷声,自然也是他安排好的戏码之一,借助钦天监内被收买的官员,利用一些特殊时辰和器物制造声响与光影效果,虽风险极大,但在此刻,效果拔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