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金辉洒满狼藉的战场,却照不进落鹰涧营地中央那间弥漫着药味与沉重呼吸的屋舍。霍云站在床榻边,阴影笼罩着他半边脸庞,使得他本就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更显冷硬。老军医絮絮叨叨的禀报声还在耳边,无非是“脉象紊乱”、“元气枯竭”、“恐伤及根本”之类的断言,与他昨夜探视时听到的并无二致。
李文渊躺在简陋的床板上,脸色比糊窗的桑皮纸还要白上几分,嘴唇干裂起皮,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肩头的伤处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隐隐渗出的血色已转为暗褐。他安静得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偶人,与昨日那个在万军阵前搅动风云、令北蛮军神屈膝的身影判若两人。
霍云的目光掠过李文渊毫无血色的脸,落在他自然垂落在身侧、指节分明却异常苍白的手上。这双手,看不出丝毫习武的痕迹,更不像能握住那种颠倒乾坤力量的样子。可偏偏就是这双手的主人,做到了他霍云麾下数万铁骑都未能做到的事情——不仅守住了必陷的孤城,更几乎打残了赤术的主力。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混杂着强烈的探究欲,在他胸中翻腾。他挥退了还在喋喋不休的老军医,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古训有云,穷寇莫追。”霍云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像是对昏迷的李文渊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赤术虽败,其亲卫精锐尚存,困兽犹斗,冒然追击,恐遭反噬,损我骑兵精锐。”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军事常识,目光却死死锁在李文渊脸上,仿佛想从那张失去意识的脸上看出某种答案。昨日的战场画面在他脑中飞速闪回——北蛮士兵混乱的舞姿,荒诞的衣物交换,最后是赤术那违背常理、屈辱至极的飞身接剑……这一切,都指向一种完全超脱了现有兵法和武学范畴的力量。
“但,”霍云话锋陡然一转,眼中迸射出鹰隼般锐利的光芒,“此战,本就不是循常理之战!赤术新败,魂胆俱丧,其部众已成惊弓之鸟,溃退途中建制难全,指挥必然混乱!此时若不趁势追击,扩大战果,痛打落水狗,难道要等他退回草原,舔舐伤口,来年再驱虎狼之师南下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李文渊,大步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正在清理战场、收拢俘虏的忙碌景象。阳光落在他肩头,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煞气。
“古训是给寻常胜败定的规矩。”他对着窗外,更像是立下誓言,“此战,因你而胜,便不该以寻常论处!赤术此人,睚眦必报,今日受此奇耻大辱,他日卷土重来,必是北境心腹大患!必须趁他病,要他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这颗毒牙彻底拔除!”
他霍然转身,目光再次投向床榻上的李文渊,眼神复杂难明。有对那神秘力量的忌惮,有对创造奇迹者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到极致的、属于军人的铁血与果决。
“你既已撕开了这‘不靠谱’的口子,搅乱了这天下的常理,”霍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孤注一掷的意味,“那本将,便替你将这‘混乱’,彻底坐实!”
他不再犹豫,转身,掀帘,大步而出。阳光瞬间涌入,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
门外,亲卫将领和几名核心校尉早已等候多时,见霍云出来,立刻围拢上来。赵虎也在其中,脸上带着未褪的疲惫和兴奋。
“将军!”众人抱拳。
霍云目光如电,扫过众人,直接下令,声音沉稳而迅疾:“传令!集结所有尚能驰骋的轻骑,配足箭矢,携带五日干粮!重伤者留守落鹰涧,由冯坤统一指挥,看管俘虏,救治伤员,修复营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