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又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那些刚刚强行闯入意识的词语碎片——“命纹归一非吞噬”、“劫门核心乃裂隙”、“钥匙亦是锁芯”、“逆纹可断因果”——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带着颠覆认知的冲击力,在我混乱的思绪中反复冲撞、回响,震得我脑仁生疼,却又无法忽视它们所蕴含的、可能关乎一切的可怕真相。
我靠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吸入的空气带着地底特有的阴冷和残留的黑雾腥臭。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在洞口那缕代表着生机与安全的光亮,和地上那本此刻安静得令人心悸、仿佛只是普通旧物的黑皮书之间,来回撕扯、摇摆。
带走它?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我右臂那残留的、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后又放在火上炙烤的剧痛和麻木感,就猛地加剧,像是在发出最严厉的警告。刚才那番与这本书的生死搏斗,那股冰冷邪气试图侵蚀、掌控我意志的恐怖感觉,还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寸神经末梢。带上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要随身携带着一个拥有自主恶意、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将我们拖入深渊的邪物!意味着我们这残破不堪的躯体和精神,要时时刻刻与一个深渊般的危险共舞,这简直就是在悬崖边缘行走,而且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不带走?
那些蕴含着真相碎片的词语,如同魔咒般再次在我脑海中炸开。如果...如果这本书里真的藏着能够彻底终结这场“掌纹劫”、关闭那扇“劫门”、让所有牺牲不再重演的关键信息和方法...如果我们因为恐惧而在此刻放弃它,选择看似安全的逃离,那么,林三刀豁出性命为我们争取的生机,算什么?我们这一路淌过的血与火,承受的绝望与痛苦,又算什么?难道所有的牺牲和挣扎,最终只是为了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逃命,然后眼睁睁看着潜在的希望被遗弃在这黑暗深处?更何况,这本邪书留在这里,谁能保证它不会被黑纹教的残党,或者其他什么被力量诱惑的宵小之徒找到?到那时,引发的灾难恐怕会比现在更加恐怖,我们岂不是成了间接的帮凶?
两种念头如同两条疯狂的巨蟒,在我脑海中激烈地绞杀、争斗,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撕裂。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滑落,滴进衣领,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咳...咳咳...萧烬...”叶瓷虚弱而沙哑的声音将我从激烈的内心挣扎中暂时拉了出来。她靠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怀里的囡囡依旧昏迷,小脸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她看着我那阴晴不定、充满挣扎的脸色,又顺着我的目光瞥了一眼那本黑皮书,眼神里先是掠过一丝不解,随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该不会是在想...想带上那本...那本鬼东西吧?!你疯了?!刚才我们差点...差点就全都死在这上面!你忘了你的手了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锐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我知道她的恐惧和反对有多么合理。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冷静一些,尽管我自己心里也翻江倒海:“我知道危险...我知道这听起来像他妈的自杀...但是叶瓷,你听我说...”我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本安静得过分的书,压低声音,将刚才那些模糊捕捉到的、直接传入我意识深处的词语碎片,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复述给她听。
“‘命纹归一...非是吞噬...乃补全...’”
“‘劫门核心...非是门户...乃裂隙...’”
“‘钥匙...亦是锁芯...契机在于逆转...’”
“‘逆纹溯源...可断因果...’”
每一个词语从我口中吐出,都仿佛带着冰冷的重量。叶瓷听着,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原本因为激动而泛起的红晕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和茫然。她是叶家这一代掌纹术的传人,自幼接触这些玄奥晦涩的知识,对这些涉及命理本源、劫难根源的词语,理解远比我要深刻得多。我能看到她眼中瞳孔的剧烈震动,那是一种认知被颠覆、世界观受到冲击的震撼。
“…钥匙…亦是锁芯…逆纹…溯源…”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失去了焦点,仿佛在急速消化着这其中蕴含的、足以撼动她所有传承知识的可怕信息。几秒钟后,她猛地回过神,眼中的震惊被更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忧虑和恐惧覆盖:“就算…就算这些是真的!就算这里面真的藏着天大的秘密!可我们现在的样子你看不见吗?!我们连走路都费劲!囡囡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我们拿什么去控制它?带上它,我们可能…可能根本连这个洞口都走不出去!就会被它再次拖进地狱!”
“那就想办法!想办法控制它!或者…至少想办法隔绝它,让它暂时影响不到我们!”我打断她,声音因为急切和身体的虚弱而有些嘶哑,但我强迫自己站直了些,忍着右臂传来的阵阵抽痛,目光死死锁定那本书,“不能把它留在这里,叶瓷。不能赌这个万一。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老林…他不能白死。这本书…可能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搞清楚这一切、彻底结束这一切的机会!我们必须赌这一把!”
我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知道这很疯狂,很不理智,但有时候,面对绝境,唯一的生路恰恰藏在最疯狂的选择里。
“你…你简直…”叶瓷看着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火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那些劝阻的话语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和无奈的叹息。她低下头,看着怀里呼吸微弱、命悬一线的女儿,又抬眼看了看那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光芒的出口,脸上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最终,母性的本能和对同伴那近乎盲目的信任(或者说,是共同经历生死后形成的依赖),让她做出了选择。她颓然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你坚持…如果这真的是唯一的…希望…那…那就快点…快点想办法…囡囡她…她快撑不住了…” 话语末尾,带着压抑的哽咽。
得到她艰难的默许,我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稍微落下了一点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沉甸甸的压力和责任感。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重新迈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谨慎地再次走向那本安静躺在地上的黑皮书。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限,感官提升至巅峰,左手下意识地微微抬起,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之前构筑隔绝层时那微弱的热流记忆,右臂的伤痛时刻提醒着我轻举妄动的后果。
靠近了。那本书依旧保持着那种诡异的“沉睡”状态,书页缓慢而规律地起伏,如同拥有生命。我没有立刻伸手,而是再次尝试凝神内视,去感知掌心那血印本源的位置。之前消耗殆尽的灼热感已经荡然无存,但在那本源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渺的、如同灰烬余温般的净化气息。
我尝试着,用尽全部的精神力,如同在沙漠中挖掘最后一点水源,艰难地将这丝几乎感知不到的余温气息,一点点地引导、汇集起来。过程无比吃力,感觉像是在用一根头发丝去拉动千斤重物,太阳穴传来针扎似的刺痛,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终于,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带着淡淡暖意的能量流,被我强行汇聚在了左手掌心。这能量流是如此脆弱,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吹散。
我屏住呼吸,将左手缓缓伸出,悬停在那本黑皮书的上方约一寸处。意念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这丝微弱的热流,尝试着将其均匀地铺开,在书籍的表面,形成一层薄如蝉翼、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散发着微弱净化波动的能量薄膜——一个简陋到极致的“隔绝层”。
这几乎是在挑战我的极限。那丝能量太弱了,维持其形态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疼,左手手臂因为过度专注和能量流转而微微颤抖着。失败了两次,能量薄膜刚刚形成就溃散了。直到第三次,我咬紧牙关,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才勉强将这层脆弱不堪的隔绝层稳定下来,覆盖住了整个书皮。
做完这一切,我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直接瘫软在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过度消耗后的嗡鸣和刺痛。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甚至可能已经透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