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糟糕透顶。明知道黑暗里藏着无数獠牙,却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样,什么时候会扑上来。我们就像三块在饿狼环伺的荒原上缓慢移动的肉,每一秒都可能是最后一秒。
“不能停…走…继续走…”叶瓷狠狠咬了下自己的下嘴唇,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率先迈开了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尽管每一步都让她身形摇晃。停下来,就是等死,只能赌一把,赌那些东西暂时还不敢上来,或者…它们在等我们更虚弱。
我和林三刀也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充当难兄难弟,互相搀扶着,跟在她后面,一步一步地往前捱。每走一步,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冰冷粘稠的注视感就如影随形。而那股诡异的低语声,似乎也趁着我们心神动摇之际,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完全无法捕捉的杂音,偶尔能勉强分辨出几个扭曲、拉长、仿佛来自深渊的音节,像是“…留…下…”、“…融…入…”、“…永…恒…”,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头皮炸裂的寒意和诱惑,疯狂地冲击着我们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非攻钥的震动已经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高频颤抖,并且碎片本身开始散发出一种不正常的、低低的烫意,像一块即将烧红的铁片,警告的意味已经强烈到近乎咆哮。
周围的雾气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浓郁了,灰白色的水汽几乎要凝结成水滴,能见度急剧下降,连前面五六米外的叶瓷背影都开始变得模糊。那些扭曲的怪树影子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随着我们的移动,它们的轮廓仿佛也在微微晃动,像是一群无声狞笑的鬼影在为我们送行。脚下的淤泥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我们几乎是在泥沼里艰难地拔着腿前行,体力飞速流逝。
“不行了…这样…撑不到出口…”我感觉肺部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黑点,“天…快黑了…”
我勉强抬头,透过浓密的、仿佛有生命的雾气,能看到天空的颜色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沉下去,一种更深沉的、带着不祥紫灰色的暮色正在吞噬最后的光线。一旦彻底陷入黑暗,在这片危机四伏、感知被严重限制的鬼地方,我们就是瓮中之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叶瓷也猛地停下脚步,她显然也意识到了同样绝望的问题。她环顾四周,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被狠厉取代:“找地方…必须停下来…恢复一点力气…不然都得死在这儿…”
这个决定无疑是在赌命。在这种鬼地方停下来,无异于把自己捆好了送到潜在猎食者的嘴边。但继续这样毫无希望地耗下去,我们可能连走到一个相对有利地形(如果这鬼地方还有那种东西的话)的力气都没有,就会直接力竭倒地,或者被雾里那些耐心等待的东西一拥而上分食。
林三刀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左侧不远处几块巨大的、仿佛被巨力砸碎后又胡乱堆叠在一起的漆黑岩石。那几块石头歪歪扭扭地靠在一起,勉强形成了一个上方有遮盖、能容纳几个人蜷缩进去的凹陷处,像个简陋的、天然的石头掩体。“那边…”他抬了抬下巴,声音嘶哑。
没有时间挑剔了。我们互相搀扶着,用尽最后残存的那点力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挪到了那几块巨岩形成的凹陷处。空间非常狭窄,我们四个挤进去之后,连转身都困难,岩石冰冷粗糙的表面硌得人生疼。但至少,这玩意儿能给我们一点可怜的心理安慰,挡住大部分方向的视线…或许还能挡一下第一波攻击?
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哀嚎,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叶瓷小心翼翼地把囡囡从背上解下来,紧紧抱在怀里,继续徒劳地、却又固执地尝试将那一丝丝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的金红命纹之力渡过去。林三刀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岩石,闭上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抓紧这宝贵的每一秒恢复着近乎枯竭的体力。
我瘫在岩石缝隙里,感受着非攻钥持续不断的高频震动和越来越明显的烫意,听着外面浓雾中隐隐传来的、仿佛无数细碎脚步和窃窃私语交织在一起的诡异声响,还有那自始至终都未曾停歇、如同背景噪音般萦绕在灵魂深处的、来自山谷核心的冰冷低语…
休息?
这他妈的算什么休息。
这分明是死刑犯上路前,那短暂又煎熬的、自欺欺人的…喘口气罢了。黑暗,正在降临。而潜伏在黑暗里的东西,它们的耐心,恐怕也快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