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激烈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火圈里的日军终于没了动静,整个松林陷入了一片死寂。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愈发浓烈,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黑黢黢的树干上挂满了破碎的布条与扭曲的弹片,它们就像一个个浴血奋战的巨人身上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惨烈。地上,日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被烧焦,面目全非,有的身中数弹,鲜血早已流干,凝固在地上,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陈大勇带着人清理战场时,在一棵烧焦的树下发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日军小兵,他的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身体在不停地颤抖。他的怀里还紧紧揣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笑脸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王二柱看着照片上那温馨的画面,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远在广安的娘那和蔼的面容。他的心里一阵发酸,一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无论是哪国的士兵,在这残酷的战争面前,都不过是可怜的牺牲品。那小兵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恐惧哽住了喉咙。
“总司令,”陈大勇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仗打得……太狠了。”他的脚边,是十几个被烧伤的弟兄,他们正疼得低声哼唧着。每一声哼唧,都像一把刀,狠狠地刺痛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那些弟兄们的脸上、身上满是烧伤的痕迹,皮肤焦黑,有的甚至露出了里面的肌肉,鲜血和着汗水,不停地流淌着。
杨森将军望着燃烧后的余烬,那松涛声里仿佛还回荡着日军的惨叫。他缓缓地摘下军帽,神情庄重而肃穆,对着空地深深一揖:“不管是哪国的娃,落到这战场上,都是苦命人。但咱们是守家卫国,为了身后的父老乡亲,为了这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没得选。”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洪钟般在松林里回响,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与使命。
暮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降临时,大火也渐渐熄灭了。曾经郁郁葱葱的黑松林,此刻变成了一片焦炭林,仿佛是大地在战争中留下的一道深深的伤痕。王二柱默默地帮着掩埋牺牲的弟兄,他的动作机械而沉重,每一次铲起泥土,都像是在与战友做最后的告别。
忽然,他在一棵松树下摸到了一个硬物——是赵德胜的步枪。那枪管已经被战火熏得弯了,然而枪托上刻的“保家”二字却依旧清晰可见,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信念与决心。王二柱轻轻地把枪抱在怀里,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那泪水里,有对战友的不舍,有对战争的痛恨,更有对胜利的坚定渴望。
第八天,他们守住了。但黑松林的这场烈火,虽然烧掉了日军一个大队,却也烧掉了我军最后的几箱手榴弹。杨森将军望着第九道防线的方向,那里是一道陡峭的断崖,高达数十丈,如同刀削斧劈一般。
只有一条狭窄的栈道可行,这条栈道仅容一人通过,两侧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凝重,深知明天的仗,将会更加艰难,更加残酷。
然而,他的心中没有丝毫退缩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身后就是祖国的山河,就是无数同胞的希望,他必须坚守,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他握紧了拳头,仿佛在向天地宣誓,一定要守护好这片土地,绝不允许侵略者再前进一步。
虎牙山,似一座承载岁月沧桑的巍峨巨舰,傲立在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之上。其山势雄浑壮阔,峰峦层叠,如同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自大地深处磅礴而起,连绵的山脉仿若巨龙蜿蜒,横亘天地之间,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守护着身后广袤的川蜀大地。而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鹰嘴崖”,宛如巨龙探出的锐利龙爪,突兀地悬于长江之畔,与滔滔江水相互对峙,散发着一种冷峻而威严的气息。
这鹰嘴崖,恰似一只在时空长河中瞬间凝固的雄鹰,蓄势待发却又被定格于此,以一种傲然凌冽的气势俯瞰着奔腾不息的长江。崖角尖锐如喙,仿佛能轻易啄破苍穹,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
崖壁近乎垂直,光滑如镜,宛如大自然以鬼斧神工之力,用世间最锋利的刀刃精心削就,没有丝毫可供攀爬的借力之处,俨然一道坚不可摧的天然屏障,无情地将外界与川蜀大地分隔开来。
在崖壁之上,那条修筑于百年前的栈道,犹如一缕饱经岁月消磨的蛛丝,蜿蜒曲折地缠绕在悬崖之间,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其吹落深渊。栈道的木板,历经无数个春夏秋冬的风雨侵袭、霜雪凌虐,早已腐朽脆弱得如同易碎的薄纸,每一块都似一位风烛残年、饱经风霜的老者,发出“咯吱咯吱”的微弱哀鸣,仿佛在低声倾诉着往昔的峥嵘岁月与无尽的沧桑变迁。
它们仅靠着几根锈迹斑斑、千疮百孔的铁链与崖壁相连,那铁链在岁月与战火的双重蹂躏下,仿佛不堪重负,随时都可能断裂,让这栈道坠入那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人踩在上面,木板的呻吟声愈发尖锐刺耳,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而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百丈深渊。谷底江水如千军万马奔腾咆哮,汹涌澎湃,犹如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洪荒巨兽,正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吞噬一切敢于靠近的生灵,那震耳欲聋的涛声,似是对世间万物的无情咆哮。
日军一早便对这条对战局起着关键作用的栈道觊觎已久,他们像一群嗅觉敏锐的恶狼,察觉到一旦掌控这条栈道,便能如一把利刃直插我方防线的要害。天刚蒙蒙亮,晨曦还未完全驱散山间那如梦幻般轻薄的雾气,日军的炮火便如疾风骤雨般疯狂倾泻而来。
“轰隆隆”的巨响震得大地剧烈颤抖,仿佛整个虎牙山都在这炮火的肆虐下瑟瑟发抖,山体上的岩石纷纷剥落,滚落山谷。崖壁上的石块被炸得四处飞溅,有的如流星般划破天际,拖着长长的尾焰,发出尖锐的呼啸;有的则如霰弹般四处弹射,所到之处,一片狼藉,砸在周围的树木上,木屑横飞,让人避无可避。铁链在这猛烈的攻击下不堪重负,好几节被生生炸断,发出清脆而又惊心的断裂声,那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仿佛是战争敲响的沉重警钟,警示着人们危险的降临。
那些脆弱的木板更是被炸得粉碎,木屑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散在空中,宛如为这残酷的战争降下的哀悼之雪,纷纷洒洒地飘落,似乎在为逝去的生命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