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似乎感知到了陌生的靠近,瘦小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含羞草,倏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因极度惊恐而睁得滚圆、几乎占满半张小脸的眼睛。那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倒映着林晓靠近的身影,充满了纯粹的、未经世事的恐惧。
“别…别怕…”林晓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长时间未进水分的干涩沙哑,以及无法掩饰的紧张。她努力地想挤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但嘴角只是僵硬地牵动了一下,效果甚微,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加脆弱。她停在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没有再贸然靠近。
她将一直紧握着的、带着体温的右手,缓缓伸到小女孩视线可及的前方。然后,用左手帮忙,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开始掰动那块本就不大的压缩饼干。干燥的饼干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她仔细地将饼干掰成不均匀的两半,然后将那明显更大、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一块,用指尖轻轻推着,递向了小女孩。
“给…吃点东西…”林晓的声音更轻了,气若游丝,仿佛怕惊扰了这片空间中沉睡的、或者正在窥伺的某种东西。
小女孩完全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散发着微弱却诱人食物香气的东西,又抬起泪眼,看看林晓那张虽然憔悴不堪、却没有任何恶意,反而带着一种笨拙的善意的脸,小小的脑袋似乎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吃吧,”林晓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心里一软,再次尝试微笑,尽管那笑容依旧勉强,却比刚才多了一丝真实的温度。她将饼干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小女孩干裂的嘴唇,“吃了…肚子就不那么疼了…会好受一点…”
小女孩仿佛终于确认了这并非陷阱,也不是幻觉。一种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她颤抖着伸出那双脏兮兮、带着细微伤痕的小手,像接过一件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半块对她而言堪称巨大的饼干。然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飞快地将饼干塞进嘴里,用仅存的力气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粗糙的饼干碎屑沾满了她的嘴角,混合着不断涌出的、滚烫的泪水,一起被咽了下去。
林晓静静地看着小女孩近乎本能地狼吞虎咽,自己则拿起那剩下的、小得可怜的小半块饼干,没有立刻吃。她先是伸出舌头,珍惜地舔了舔沾在锡纸内壁的一些饼干碎末,然后才极小口地、几乎是含着一样,开始啃咬那坚硬的食物。每一口都咀嚼很久,仿佛要将其中每一分能量都彻底榨取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另一只空着的手,已经自然而然地、极其轻柔地,拍在了小女孩那因为哽咽和进食而微微颤抖的、瘦骨嶙峋的背脊上。
一下,又一下。
动作生疏而笨拙,却带着一种跨越了语言、跨越了恐惧的、最原始的安慰与温度。
就是这个笨拙的、拍抚的动作,像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闪电,骤然劈开了此间弥漫的浓重黑暗与冰冷。
沈砚将这一切,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收入眼中,更通过“共情”,深深地烙印在感知里。
他看到了林晓眼中那在绝境中依旧未曾熄灭的、属于人性的星火;看到了她在自身生存都悬于一线时,依旧选择向更弱者分出的、那救命的半块饼干;看到了她那自然而然的、源自心底的安抚动作。
这缕微光,太微弱了,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如同狂风中残存的最后一粒火星。
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言,一种抵抗。是对这片试图抹杀一切情感、逻辑与希望的“虚无”之地,最朴素,也最有力的反击。
沈砚缓缓地、完全地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目光如同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林晓那依旧单薄、却仿佛因刚才那个举动而蕴含了某种难以言喻力量的背影上。
他灵魂深处,那些被此界规则死死压制、如同沉入冰海的力量印记——【棉绳手链】的温暖、【战术芯片】的冷光、【警徽残影】的沉重……似乎都因这缕人性微光的映照,而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与战栗。尤其是那道源于无数世界救赎沉淀下来的、最核心的 **“守护”** 信念,如同被投入了一丝火星的千年冻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知道了。
他在这个规则怪诞、逻辑崩坏、希望近乎绝迹的世界里,找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名为林晓的、需要被救赎的个体命运。
他找到的,是一个必须被守护的坐标——守护住这缕在绝对黑暗与绝望中,依然敢于违背生存本能、倔强地点亮自己,并试图温暖他人的…人性的,微光。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并非来自人类方向的、轻微而持续的摩擦声,如同有什么东西在粗糙的表面上拖行,突兀地、毫无征兆地,从死寂的街道另一端,幽幽地传了过来。
一瞬间,所有幸存者,包括刚刚咽下最后一口饼干屑的林晓和那个小女孩,身体都猛地僵住,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术。
刚刚因那微小善举而短暂驱散了一角的浓稠恐惧,再次以更凶猛的速度,如同冰冷的黑色潮水,轰然倒灌回来,瞬间淹没了那缕摇曳的、微不足道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