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峦与建筑，落在了那座僻静的静心苑方向。
林清漪的“道”才刚刚萌芽，脆弱得经不起任何风雨。而魔教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必须加快步伐了。不仅要稳住魔教，更要尽快让林清漪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至少，是精神上的坚韧与独立。
他重新坐回桌前，摊开纸笔。这一次，他推演的不再仅仅是《归元养心诀》的后续，更开始构思，如何在必要时，利用魔教卧底的身份，制造混乱，或者……祸水东引。
这盘棋，到了必须行险招的时刻。
而他这个身处正邪夹缝中的“卧底”，必须同时扮演好多个角色，在钢丝上跳出最惊险也最绝妙的舞步。
夜色更深，寒潭的水汽似乎更重了，带着刺骨的凉意，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黑鸠离去后，木棚内残留的阴寒杀气久久不散，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沈砚的神经。一个月，这个最后通牒像一道催命符，悬在了他的头顶。他清晰地认识到，按部就班地潜伏、慢慢获取信任的道路已经被彻底堵死。
他不能再仅仅满足于每日送去糕点，或是等待林清漪自行领悟《归元养心诀》。他必须更主动，更深入地介入，甚至要开始利用他身为“卧底”所能接触到的一些阴暗手段，来为她的成长扫清障碍，并为自己的任务寻找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首先，他需要确保林清漪在修炼《归元养心诀》时，不被外界的恶意所干扰。静心苑虽然僻静，但并非绝对安全。叶枫能为了苏云柔闯入一次，就可能会有第二次。其他势利眼的弟子，也可能前来嘲弄。她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
其次，他需要加快《归元养心诀》的验证和调整。这门心法毕竟是他独创，虽有理论支撑，但实际效果如何，尤其是对林清漪这种特殊状况是否有效，仍需实践检验。他需要更近距离地观察她的修炼状态，及时发现问题并修正。
最后，他必须开始为魔教的任务布局。黑鸠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必须拿出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诱饵，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夜色深沉，沈砚的眸光在黑暗中闪烁，如同寒潭中潜伏的猎食者。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
翌日清晨，沈砚依旧去了城东。但他没有买糕点，而是买了一些品质稍好的粳米和几样温补的药材，如红枣、枸杞。他提着这些东西，再次来到了静心苑。
林清漪似乎早已在等待。经过几日对《归元养心诀》的研读和尝试，她虽然依旧虚弱，但眉宇间那股死气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某种新认知中的专注。当她看到沈砚手中提着的米粮和药材时，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诧异。
“墨尘师弟，你这是……？”
沈砚将东西放在石桌上，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林师姐，你身体亏空太久，仅靠寻常饭食难以支撑。这些药材性温，与粳米同煮成药粥，每日食用，于你滋养元气或有微末裨益。” 他没有提及魔教，也没有提及压力，只是将关心落在最实际的层面。
林清漪看着那些东西，心头又是一暖。她确实感觉身体虚乏，有时连长时间阅读书册都觉得吃力。“多谢师弟挂念……只是，这太破费了……”她深知杂役弟子月例微薄，这些东西对他而言绝非小数目。
“无妨。”沈砚打断她，目光扫过院落，“此地清静，但也难免有蛇虫鼠蚁滋扰。我稍后会在院墙四周撒上一些驱虫的药粉，可保一段时日安宁。”
他说的“蛇虫鼠蚁”，意有所指。林清漪并非愚钝之人，立刻听出了他话中的维护之意，联想到前几日大师兄的闯入，心中了然，更是感激。
“另外，”沈砚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关于那本《归元养心诀》，林师姐修炼时，可有何处觉得滞涩难明，或身体有异常反应？”
这才是他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林清漪闻言，立刻将自己修炼时遇到的困惑和盘托出：“不瞒师弟，按照书中所言‘凝神内观’，我尝试多次，却总觉得意念涣散，难以集中。且一旦强行专注，那经脉断裂之处便隐隐作痛，反而难以静心……”
沈砚仔细听着，心中飞速分析。意念涣散，是心神损耗过巨、意志消沉的后遗症；经脉疼痛，则是残存的身体本能对“异常”能量流动（哪怕是意念引导的微弱波动）的排斥反应。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意念涣散，不必强求。初期可借助外物辅助，譬如……凝视那株月影幽兰，感受其生命气息的流转，将心神寄予其上，待稍能凝聚，再缓缓收回，尝试内观己身。至于经脉疼痛……暂且避开那些明显断裂的主脉，先从一些细微的、未曾完全损毁的旁支末梢开始感受，如同溪流浸润干涸的土地，慢即是快。”
他的指点具体而微，直指要害，并非空泛的理论。林清漪听得眼眸发亮，仿佛堵塞的思路被瞬间打通。她连忙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师弟指点！”
沈砚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包药粉，开始沿着静心苑的院墙细细撒上。这药粉并非普通驱虫药，其中掺杂了他以“心源炉鼎”微弱淬炼过的几味草药，散发的气息不仅能驱赶蛇虫，更能让一些感知敏锐的低阶武者下意识地感到不适，从而不愿靠近。这是他能为她构筑的第一道简易防线。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林清漪，最后叮嘱道：“修炼之道，张弛有度。若感疲惫，不必强撑。照顾好自己，便是最重要的修行。”
他的话语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清漪郑重地点了点头。
离开静心苑后，沈砚脸上的平静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决然。他并没有返回寒潭，而是转向了外院弟子们经常聚集的演武场周边，以及……负责宗门内部消息传递的庶务堂附近。
他开始有意识地“活跃”起来。不再是那个完全隐形、只知埋头干活的杂役墨尘。他会“偶然”听到一些关于内门弟子间摩擦、资源分配不公的议论，并会在无人注意时，与几个同样不得志的外院弟子“偶遇”，进行一些看似无意、实则引导性的简短交谈。
他谨慎地挑选着目标，那些天赋一般、背景普通、对现状不满却又无力改变的弟子。他并不直接煽动，只是在他们抱怨时，流露出一种“深有同感”的沉默，或是在他们提及某些内门弟子的“特权”时，轻轻叹息一声，低语一句“若是……或许能有所不同”，留下模糊的想象空间。
他在播种，播下怀疑和不满的种子。这些种子短期内不会发芽，但在他需要的时候，或许能成为转移视线、制造混乱的工具。同时，他也通过这些零碎的交谈，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关于万象阁守卫换防时间、几位值守长老习性癖好等看似无用、实则可能关键的信息。
每一天，他都在刀尖上跳舞。白天，他是默默关注着林清漪、偶尔在外院边缘散布迷雾的杂役墨尘；夜晚，他是在寒潭边疯狂推演心法、分析情报、思考破局之策的穿越者沈砚。
魔教的压力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而静心苑中，那簇在他的引导下，正努力挣脱黑暗、向往光明的微弱心火，则是他必须守护的、不容有失的底线。
他行走在光明与黑暗的缝隙，用自己的方式，同时对抗着来自两个世界的压力。
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命运博弈的暗战，已然悄然拉开序幕。而沈砚，这个拥有着影帝灵魂的卧底，正以其超越时代的智慧和深沉内敛的情感，在绝境中，为自己，也为那个被他“看见”的女孩，谋求着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