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夜的对话(1 / 2)

**第四章:雨夜的对话**

叶枫和苏云柔那日的到来,像一根尖锐的刺,彻底扎破了林清漪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那株保下的月影幽兰,虽仍在院中摇曳,却再也无法带给她往日的慰藉,反而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场惊心动魄的掠夺,以及自己在师门中岌岌可危、任人予取予求的处境。

白日里,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尝试着像那个沉默的杂役弟子(她已知他叫墨尘)偶尔留下的、写在包糕点油纸角的、关于调息静心的小提示那样,去感受自身那残破不堪的经脉。但每一次内视,都只带来更深的绝望。那些断裂、枯萎的痕迹,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没有一丝生机。而外界,关于大师兄如何为苏师妹寻来南海鲛珠安定心神、又如何陪她赏月散心的消息,依旧会零零碎碎地传入她耳中,每一次都像撒在伤口上的盐。

愤怒、委屈、不甘、被遗弃的孤寂……种种情绪在她心中发酵、膨胀,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出口。师尊?他早已默许了她的被遗忘。师兄师姐?他们有自己的前程。那个沉默的墨尘?他只是一个杂役,几次无声的帮助已是难得,难道还能指望他理解这经脉尽断的痛楚、这信仰崩塌的绝望吗?

压抑到了极致,便需要一个决堤的缺口。

是夜,乌云蔽月,闷雷滚动,酝酿着一场夏末的暴雨。林清漪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听着窗外渐起的风声,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那股无处宣泄的悲愤几乎要将她撑裂。她猛地坐起身,披上一件单薄的外衫,如同一个幽魂,踉跄着推开门,走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这座如同精致牢笼般的静心苑。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凭借着记忆中对宗门布局的熟悉,她竟不知不觉来到了靠近后山的一处**废弃练功场**。

这里曾是几十年前内门弟子演练剑阵的地方,后来因场地狭小而被弃用,如今只剩下几尊布满青苔的石锁、一个残破的梅花桩,以及满地狼藉的碎石断砖。荒草蔓生,在夜风中发出簌簌的响声,更添几分荒凉。此地偏僻,加之即将下雨,更是绝无人迹。

也只有在这样完全被遗忘的角落,她才敢卸下所有伪装。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地面仿佛都在颤抖。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就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与终于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滚烫泪水混合在一起。

她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那尊冰凉湿滑、长满青苔的石锁,缓缓滑坐到泥泞的地上。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喉咙,起初是低低的呜咽,随即在雷声和雨声的掩护下,变成了近乎崩溃的嚎啕。

她哭得声嘶力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幼兽。哭那被辜负的付出,哭那被轻易遗忘的牺牲,哭这残破不堪的身体,哭这看不到一丝光亮的未来。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寒冷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想将这满腔的苦楚,借着这天地之威,彻底哭尽。

……

沈砚是在雨点刚开始砸落时,察觉到异常的。

他正在寒潭边的临时居所——一个简陋的、依靠山壁搭建的木棚里,就着一盏油灯,用炭笔在粗糙的纸页上勾勒《归元养心诀》的运功路线图。忽然间,他那远超常人的【能量感知】,捕捉到了一股极其剧烈、充满绝望与悲伤的情绪波动,从不远处的废弃练功场传来。

是林清漪。

他几乎立刻就确定了。那能量波动虽然强烈,但核心依旧是她那标志性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气息。

没有丝毫犹豫,他放下了炭笔。目光扫过木棚角落,那里挂着一把旧的油纸伞,是前任看守留下的。他拿起伞,又顺手从自己干净但朴素的衣物里,抽出一块叠得方正的、洗得发白的棉布手巾,揣入怀中。

然后,他步入了滂沱大雨之中。

他没有运转内力去隔绝雨水,任由冰凉的雨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匆忙赶路、不慎淋雨的普通杂役。他的脚步在泥泞的山路上快速而稳定,朝着那情绪波动的源头走去。

越是靠近,那绝望的哭声便越是清晰,混杂在哗啦啦的雨声和隆隆的雷鸣里,撕心裂肺。沈砚的脚步放缓了些,他的【共情】能力让他仿佛亲身感受到了那份几乎要将灵魂都撕裂的痛苦。这不是演戏,不是剧本上冰冷的文字描述,这是真实的、滚烫的、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悲恸。

他走到废弃练功场的边缘,看到了那个蜷缩在石锁下的身影。

单薄的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削得惊人的轮廓。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雨水和泪水交织着往下流淌。她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入臂弯,哭得全身都在抽搐,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一般。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沈砚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丝滴落,他的眼神在电光闪烁间,显得异常深邃复杂。有怜悯,有分析,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他想起了自己作为演员时,也曾演绎过无数悲情角色,但那些眼泪,终究是假的。而眼前这泪水,却承载着一个少女全部的真实苦难。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不能显得太过关切引起怀疑,也不能过于冷漠让她感到被冒犯。他需要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点。

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动作并不快,带着一种谨慎,然后将手中的油纸伞,稳稳地举过了她的头顶。

“哗啦啦”的雨声,骤然在林清漪的头顶减弱了大半。

突如其来的遮蔽让她浑身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高大的灰色身影,以及那柄为她撑起一片无雨天空的、略显陈旧的油纸伞。

雨水顺着伞沿流淌而下,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幕,将伞内伞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借着又一次划破夜空的闪电,她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墨尘。那个沉默的杂役弟子。

他浑身也湿透了,发梢还在滴水,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惊讶,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是一种……近乎纯粹的“看见”。

林清漪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极度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她最狼狈、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竟然被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男子看了去!她想要立刻逃离,想要厉声质问他为何在此,但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和寒冷而僵硬麻木,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困难。

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眼泪更加汹涌地流出,却不再是宣泄,而是带着无地自容的窘迫。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复杂的情绪淹没时,她看到墨尘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空着的那只手伸入了怀中,摸索了一下,然后取出了一样东西——一块干净的、叠得方方正正的棉布手巾。那手巾看起来很旧,洗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磨损,但却干爽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