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新的舞台**
意识,从无边无际的混沌与破碎的光影中缓缓沉坠,最终落于实处。
沈砚睁开眼。
首先感知到的,是坚硬、冰凉且带着某种特殊平滑触感的地面。鼻尖萦绕着一股陌生的气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洁净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琉璃和金属被阳光久晒后的淡薄气息。耳畔是断续的、规律的“嘀嗒”声,不知源自何处。
他撑起身,盘膝坐定,目光如古井寒潭,平静地扫过周遭。
这是一间四壁皆白的狭小空间,除却身下这张仅容一人卧躺的硬榻,便再无他物。墙壁光滑得不可思议,绝非土木金石,倒像是某种一体铸就的材质。头顶上方,一片平整的板面上镶嵌着散发柔和白光的事物,非烛非火,稳定得毫无摇曳。
“陌生的囚笼?亦或……新的‘舞台’?”
心念微动,神识如常内沉,探查自身。丹田之内,那尊历经两个世界、熔炼了情念执妄的“心源炉鼎”静静悬浮,色泽黯淡,不复往日流转的光华,只能感受到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本源力量维系其中。曾经磅礴如海、可映照万物能量流转的神念,此刻也如同被浓雾笼罩,仅能离体数尺,且模糊不清。
力量被极大压制了。此界法则,果然不同。
他并未惊慌,反倒升起一丝明悟。前两世,一为仙门道子,一为末日行者,他所行之路,皆是以绝对之力,破灭规则,涤荡污浊。然而,刚不可久,强极则辱。那“至高存在”将他投入此界,或许正意在让他体验一种截然不同的“柔弱”之道。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段陌生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
并非醍醐灌顶的传承,更像是一种……背景说明?
此世,名曰“蓝星”。他所处之地,名为“星城”。一个科技昌明,律法森严,却又在某些角落,弥漫着一种奇特“规则力”的世界。那种规则,偏向于情感的极端化、命运的戏剧化,尤其围绕着所谓的“主角”与“配角”展开。
而他此刻的身份,是一家名为“心动租赁”公司的……“租借男友”。
脑海中浮现出这具身体原主的零星记忆碎片:一个沉默、内向,因急需用钱而签下古怪合同的年轻男子,在首次任务前因过度紧张而意识涣散,恰逢他的真灵入驻。
“租借……男友?”沈砚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以情感陪伴为商品,以此谋生?此世风俗,倒是奇特。比起仙魔争锋、末日求生,此间的“劫”,似乎更在于人心之微妙,规则之扭曲。
他缓缓起身,适应着这具略显孱弱,但生机尚存的肉身。走到房间唯一的门户前,那并非木门,而是一面光滑如镜的材质,触手冰凉。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凸起按钮。
依照残留的记忆,他按下按钮。
“嗤”的一声轻响,门户向一侧无声滑开。门外是一条灯火通明的长廊,装饰着他不认识的华丽材质,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类似劲装但更为精致服饰(记忆中称为“西装”)的中年男子,正焦急地在门外踱步,见他出来,立刻快步上前,语气带着责备与庆幸:“沈砚!你怎么才出来?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快,准备一下,有个紧急订单,点名要你!”
沈砚目光落在男子胸前的小牌上——经理,张伟。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将“能量感知(弱化版)”催动到当前极致的方式,观察着对方。张伟眉头紧锁,眼神闪烁,额角有细密汗珠,呼吸略显急促。不仅仅是焦急,更深层的是……一种对麻烦事的厌烦,以及一丝对可能带来的经济损失的担忧。
“点名……要我?”沈砚开口,声音带着初用的沙哑,却异常平稳。他初来乍到,籍籍无名,何来“点名”一说?
张伟被他平静的目光看得一愣,平时的沈砚可没这种让人心头一凛的眼神。他压下异样,语速飞快:“别提了!是个‘特殊订单’,客户情况比较……复杂。原定的几个金牌都借故推了,也不知道谁提了句你是新人,条件不错,客户就非要试试。我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麻烦,但佣金是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在沈砚眼前晃了晃。
沈砚对所谓的佣金数字并无概念,但他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特殊订单”、“情况复杂”、“金牌推拒”。一个被同行规避的任务,却落在他这个新人头上。
有趣。
“具体内容。”沈砚言简意赅。
张伟见他似乎有意,松了口气,又压低声音:“客户姓苏,苏晚晴。原本是苏氏集团的千金,可惜家里前两个月破产了,爹也住院了。她有个前男友,来头极大,顾氏集团的太子爷,顾宸宇!今晚有个他们那个圈子的酒会,顾太子爷放话要带新女友去,明摆着是要给苏小姐难堪。苏小姐大概是咽不下这口气,想租个……去撑撑场面。”
信息虽简略,但结合此世背景规则的认知,一幅画面已在沈砚心中勾勒出来:破产千金,傲慢前男友,公开的羞辱,不甘心的反抗……典型的,属于“配角”的挣扎戏码。而那个顾宸宇,身上恐怕凝聚着此世不少的“规则之力”,是所谓的“气运之子”一类。
见他沉吟,张伟忙道:“我知道有风险,那顾宸宇可不是好惹的,一句话就能让我们这种小公司关门大吉!但苏小姐给的实在太多了!而且,你只需要扮演好一个‘体贴、拿得出手’的男友,全程陪着,不用多话,更别主动招惹顾少,熬过今晚就行!这钱赚得容易!”
容易?沈砚心中淡漠一笑。置身于气运之子的对立面,卷入被规则偏袒的命运漩涡,岂有“容易”二字?那些金牌男友,恐怕正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才避之不及。
然而,危险,往往也伴随着契机。
他需要深入了解此世扭曲的“规则”,而近距离观察一位“气运之子”,以及一位正在被规则倾轧的“前女友”,无疑是条捷径。更重要的是,那“至高存在”赋予他的使命,便是于万千情劫中救赎沉沦之心。这位苏晚晴小姐,此刻正深陷于情感与尊严的泥沼,不正是他此行所求?
“心神编织”的力量在意识深处微微波动,虽不及巅峰时万一,但用以洞察人心、建立初步连接,应当足够。
“好。”沈砚点头,吐出一个字。
张伟大喜:“太好了!我这就去回复!你快去准备一下,公司给你配了身行头,半小时后出发!”他匆匆离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沈砚被引至另一处房间,那里悬挂着数套衣物。他挑选了一套看似最简洁的深色西装,换衣时,他仔细感受着这现代织物的质感,适应着皮鞋与地面的触感。
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孔。五官清俊,轮廓分明,因他的神魂入驻,原本可能存在的几分怯懦与茫然已被彻底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双眼睛,幽深如夜,偶尔掠过一丝极淡的、历经沧桑后的洞明。
皮相尚可。于此行,倒也便利。
半小时后,一辆流线型的、被称为“汽车”的交通工具,载着他驶入星城的夜色。窗外是流光溢彩、高楼林立的陌生景象,无数巨大的光屏闪烁着动态的图像,车流如织,人潮涌动。这是一个喧嚣而充满活力的世界,与他曾经经历的仙山净土、末日废土截然不同。
他静静地看着,神识虽被压制,但“心源炉鼎”赋予的“快速学习与分析”能力已在悄然运转,将所见所闻飞速解析、归纳、存储。语言习惯、行为模式、社会规则……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关于这个新舞台的一切知识。
汽车最终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前。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喧嚣的人声与悠扬的乐声扑面而来。
张伟在酒店大堂焦急等待,见他到来,立刻递过一个微型耳机,低声道:“戴着,必要时我会提示你。苏小姐就在那边的休息区,穿墨绿色长裙的那个。记住,少说话,多微笑,一切看她眼色行事!”
沈砚接过耳机,并未佩戴,只是随手放入口袋。他不需要场外指导。
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向了休息区那个孤寂的身影。
苏晚晴。
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颈项间佩戴着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那是她身上唯一还能彰显过往荣光的物件。她端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努力维持尊严的藤蔓。
但沈砚“看”到的,远不止这些。
他看到她交叠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看到她偶尔扫向入口方向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恐惧;看到她即使强装镇定,嘴角那抹完美的微笑也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更深处,他能感知到那汹涌的情绪乱流——不甘、屈辱、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孤独。
她是一座试图用骄傲掩饰裂痕的琉璃盏,内部早已布满细碎的纹路,只需轻轻一触,或许就会彻底崩碎。
就在沈砚观察她的同时,酒店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明显的骚动。人群如同被无形的手分开,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一众西装革履的随从簇拥下,缓步而入。
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面容俊美近乎锐利,下颌微扬,眼神扫视间,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置疑的傲慢与漠然。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那些对他投去敬畏或爱慕目光的人,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板。
顾宸宇。
而他臂弯里,挽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模样清纯楚楚动人的女子。那女子依偎在他身边,眼神怯怯,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与这奢华张扬的场合格格不入。
林薇薇。原定的“女主角”。
就在他们踏入会场的那一刻,沈砚敏锐地感知到,周身那无所不在的、偏向于顾宸宇的“规则之力”,似乎变得更加浓郁和活跃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位“气运之子”的登场而欢呼,并期待着接下来按照“剧本”上演的,对失败者苏晚晴的羞辱戏码。
顾宸宇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越过人群,直直地落在了孤身一人的苏晚晴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优越感和戏谑的弧度。
舞台已经搭好,灯光已然就位。
配角在角落强撑,主角携新欢登场。
而沈砚,这个不应存在于原本剧本中的“变量”,整了整并不存在褶皱的衣襟,迈开了步伐,向着那束孤独的、墨绿色的光,平稳地走去。
他的登场,无声无息,却注定要搅动这早已被规则写定的命途。
好的,我们继续第一章的下半部分。
***
沈砚的步伐不疾不徐,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如同分开一道无声的河流。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苏晚晴身上,那专注而平静的视线,仿佛带着某种温度,让原本因顾宸宇入场而浑身紧绷、如坐针毡的苏晚晴,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苏晚晴的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和戒备。眼前的男人,她从未见过。他很高,身形挺拔,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气质清冷干净,与周围那些或油滑或傲慢的富家子弟截然不同。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得像夜海,看不见底,却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瞬。
他是谁?为什么走向自己?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沈砚已行至面前,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稳定感:“苏小姐?我是沈砚。抱歉,路上有些耽搁,让你久等了。”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真是赴约迟到的男友,没有丝毫表演痕迹,也没有租借男友常有的那种刻意讨好或局促。
苏晚晴愣住了。沈砚?她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对方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姓氏……难道是……公司派来的?可张经理不是说是个新人吗?怎么会是……这样的气质?
就在她怔忡的瞬间,沈砚已极其自然地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显亲近又不令人反感。他的坐姿放松却并不懒散,目光扫过她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温声道:“空腹不宜饮酒,需要帮你换杯温水吗?”
这细微的关怀,在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在对面的顾宸宇带着林薇薇正朝这个方向走来的压力下,竟让苏晚晴鼻尖微微一酸。多久了,没有人这样不带任何目的、纯粹地关心她一句?围绕在她身边的,要么是落井下石的嘲讽,要么是虚伪的同情,要么就是像顾宸宇这样,恨不得将她踩入泥泞。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她轻轻摇头,低声道:“不用了……谢谢。”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必言谢。”沈砚的目光掠过她微微泛白的指节,语气依旧平稳,“既受你之托,这些便是我分内之事。”
他的话语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力量,悄然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苏晚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仿佛身边多了一座可以倚靠的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