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兄妹的晚餐(2 / 2)

直到此刻,听到这句发自肺腑的“有你真好”,他才猛地意识到——那些愤怒、赞许、烦躁、满足……早已超出了“表演”的范畴。

他不再是仅仅在“拯救”一个路人甲。

他是在真正地,作为一个哥哥,被需要着,被依赖着,也被……真心地感激和认可着。

这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滚烫。像一道强光,骤然照进了他作为“影帝沈砚”时,那片被掌声、名利和孤独所填满的内心荒原。

他曾经站在聚光灯下,接受过无数次的欢呼与赞誉,享受过完美演出后带来的巨大成就感。但那些感觉,是悬浮的,是喧嚣过后极易消散的泡沫。它们关乎他的技艺,他的名声,他的社会地位,却从未真正触及他内心深处,那个或许也同样渴望真实连接与温暖的灵魂。

而此刻,在这家嘈杂寻常的小餐馆里,面对着一桌简单的家常菜,听着眼前这个女孩带着哭腔却无比真诚的四个字,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而坚实的满足感,如同温热的泉水,从心底最深处汩汩涌出,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份满足感,踏实,厚重,带着人间烟火的温度。

它远超任何一次完美演出后获得的、那如同潮水般涌来又会迅速退去的掌声与荣耀。

因为他知道,这份认可,无关他的演技,无关他的身份,只关乎他这个人——是作为“林砚”,作为她的哥哥,所得到的、最纯粹的、发自内心的肯定。

他看着她那双盈满水汽、却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的依赖和感激,真实得不含一丝杂质。

许久,沈砚才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翻涌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他没有回应那句话,只是将顿在半空的筷子放下,然后用他那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的、略带沙哑的嗓音,淡淡地说:

“吃饭。菜要凉了。”

语气依旧硬邦邦,甚至带着点他惯常的不耐烦。

但林小雨却从那硬邦邦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往常的别扭和……或许可以称之为“无措”的东西。

她破涕为笑,用力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来。饭菜的味道,似乎比刚才更香了。

沈砚也重新开始吃饭,速度却比之前慢了些许。

窗外,夜色浓重,寒风依旧。但在这个小小的餐馆卡座里,暖意流淌。兄妹两人对坐用餐,偶尔林小雨会小声说一句“这个好吃”,或者指着某道菜问“哥你要不要尝尝”,虽然得到的回应大多只是简单的“嗯”或者摇头,但那种冰冷隔阂的家庭氛围,仿佛被这顿简单的晚餐悄然融化了一角。

对于林小雨而言,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像普通家人一样吃饭聊天的体验。

对于沈砚而言,这是一次远超预期的、触及灵魂的真实反馈。

这顿用“赚来的钱”换取的兄妹晚餐,其意义,早已超越了食物本身。它成为了两人关系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标志着沈砚从纯粹的“任务执行者”,向着真正的“守护者”与“家人”,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而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份源自真实情感的满足,是他扮演再多角色、获得再多荣誉,都无法替代的珍贵馈赠。

林小雨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糖醋里脊的酸甜酱汁拌在饭里,每一口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哥哥,他正沉默地吃着饭,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比平时柔和。

“哥,”她小声说,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这个地三鲜……比妈做的好吃。”

沈砚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声回应让林小雨的胆子大了些。她舀了一勺西红柿鸡蛋汤,暖流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我们绘画社下个月要去市美术馆参观,”她试着分享更多,“听说有个当代油画展……”

她说着,悄悄观察哥哥的反应。沈砚依旧吃得很快,但这次他没有打断,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直到她说完,他才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淡淡地说:“想去就去。”

这三个字让林小雨心里一暖。不是敷衍,而是一种默许,甚至……支持?

老板娘过来结账时,笑着对林小雨说:“小姑娘多吃点,看你哥多疼你,特意挑了我们家最干净的位子。”

林小雨愣了一下,看向沈砚。他已经拿出钱包付钱,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她忽然意识到,从进门到选座,再到点菜,每一个细节都不是随意的。这家店离学校不远不近,刚好避开了可能遇到同学的区域;这个靠窗的卡座僻静,不会被过多打扰;点的菜都是家常口味,不会太刺激……

这些她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此刻像拼图一样在脑海中组合起来,拼出一个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哥哥形象。

付完钱,沈砚站起身:“走了。”

外面的寒风依旧凛冽,但林小雨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她跟在哥哥身后,看着路灯下两人一长一短的影子,第一次觉得这条走了无数遍的路,变得不一样了。

走到小区门口时,沈砚突然停下脚步。旁边有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焦香的甜味在冷空气中格外诱人。

“等着。”他说完,朝小摊走去。

林小雨站在原地,看着哥哥挺拔的背影站在小摊前,和摊主简单交流,然后拎着一个小纸袋走回来。热乎乎的纸袋被塞进她手里,栗子的温度透过纸张传到掌心,一直暖到心里。

“晚上别吃太多。”他的语气还是那么硬邦邦的。

但林小雨抱紧纸袋,用力点头:“嗯!”

回到家,李桂芳正在客厅织毛衣,看见他们一起回来,有些诧异:“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

“吃了。”沈砚简短地回答,径直走回自己房间。

林小雨抱着还温热的糖炒栗子,对母亲笑了笑:“哥带我去外面吃的。”

李桂芳织毛衣的手停了一瞬,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儿子紧闭的房门,最终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晚上,林小雨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剥着糖炒栗子。栗仁金黄饱满,入口软糯香甜。她一边吃,一边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的经历:

“哥哥带我去吃饭了。不是那种很贵的餐厅,就是普通的小馆子。糖醋里脊很好吃,地三鲜也很香。哥哥还给我买了糖炒栗子……”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摸了摸腕间的红绳。窗外,邻居家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夜色渐深。她忽然明白,有些温暖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它就藏在一顿简单的饭菜里,藏在一个笨拙的举动中,藏在一条歪歪扭扭的红绳里。

这个夜晚,兄妹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在氤氲的饭菜热气中悄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一种扎根于日常的温情。

而对沈砚而言,这份来自“妹妹”的最朴素的认可,比任何镁光灯下的掌声都更加珍贵。它像一束光,照进了他作为“演员”的完美面具之后,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卸下所有表演后,真实的情感连接所带来的充盈与满足。

在这个平凡的冬夜,一顿简单的兄妹晚餐,成为了两人心中最温暖的记忆。它不仅填饱了胃,更温暖了两颗曾经疏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