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飞站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一股邪火从他心底猛地窜起,直冲顶梁门!他气管大山糊涂,不争气!更恨那刘寡妇一家做事太绝,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这事儿一旦处理不好,管大山这辈子就算毁了,老曹家和老管家在十里八乡也将永远抬不起头来,彤彤和云霞,还有年幼的海山,以后都要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
他猛地转过身,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冷的凉水,从头顶猛地浇下。刺骨的寒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沸腾的怒火和混乱的思绪被强行压下去几分。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是彤彤的依靠,是海山的爹。越是这种时候,他越必须冷静!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淌,滴落在旧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抹了把脸,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走到炕边,看着哭得几乎脱力的妻子,心中一阵抽痛。他伸出手,用力握住管彤彤冰凉颤抖的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彤彤,看着我。”
管彤彤抬起泪眼,茫然又痛苦地看着他。
“爹是做错了事,该打,该罚。”曹云飞一字一句地说,“但他是你爹,是我岳父,是海山他姥爷。这事儿,咱们不能不管。天大的窟窿,我去补。地陷下去了,我去填。你信我吗?”
管彤彤看着丈夫那双深邃的、此刻充满了担当和决断的眼睛,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盏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道:“信……我信你,云飞……”
“好。”曹云飞重重握了握她的手,“你在家看好孩子,照顾好娘。家里需要钱,你知道放哪儿,尽管用。从起,”
他转向靳从起,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果决:“你立刻去准备马车,多铺两床厚褥子。再去协会支一笔现钱,要快!然后,你跟我,现在就去镇上!”
“云飞哥,就咱俩去?要不要多叫几个弟兄?那刘寡妇家本家兄弟多,怕是不好说话……”靳从起有些担忧。
“不用。”曹云飞断然摇头,“咱们是去平事,不是去打架。人多反而容易坏事。带上钱,带上理,就够了。” 他所谓的“理”,自然不是管大山那站不住脚的歪理,而是解决事情、平息风波的道理和方法。
靳从起见曹云飞如此镇定,心里也有了底,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曹云飞迅速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旧衣服,从炕柜深处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是他以备不时之需的积蓄和部分协会的公款。他清点了一下,揣进怀里。
管彤彤挣扎着下炕,从衣柜里找出曹云飞一件半新的、还算体面的深蓝色外套,递给他,哑声道:“镇上……不比村里,穿体面点,别让人看低了……”
曹云飞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酸,接过衣服穿上,低声道:“家里……就交给你了。等我回来。”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大步走出屋子。院外,暮色四合,天际最后一抹亮光正在被墨蓝吞噬,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马车很快备好,靳从起赶车,曹云飞坐在车辕另一侧。马蹄敲击在土路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车轮碾过,扬起细细的尘土。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靳从起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看看曹云飞凝重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只管把马车赶得又快又稳。
曹云飞的目光望着前方逐渐浓重的夜色,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管大山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往大了说,搞破鞋,被人捉奸在床,按老规矩,沉塘都不为过;往小了说,也就是男女作风问题,赔钱道歉,或许能平息。
关键就在于刘寡妇那一家子的态度。他们要真是只想出口恶气,要点赔偿,那倒好办。就怕他们得理不饶人,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搞臭管大山,甚至借此敲诈勒索……
还有屯子里的风言风语……曹云飞几乎可以想象,此刻的屯子里,必定是家家户户都在议论这件“惊天丑闻”,各种难听的话,恐怕早已像寒风一样,刮遍了每个角落。娘和彤彤她们,在家里该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平安弄回来,把眼前的危机渡过去。至于后续……岳父管大山,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得到教训!
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疾驰,星子渐渐亮了起来,冷冷地俯视着人间这出闹剧与悲剧交织的戏码。曹云飞的眼神在夜色中,如同两点寒星,坚定,冰冷,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家的温馨刚刚建立,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炸得粉碎。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必须撑起这片即将倾覆的天空。
镇子的轮廓在望,几点零星的灯火,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醒目,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曹云飞挺直了脊梁,对靳从起沉声道:“进镇后,直接去那刘寡妇家。记住,看我眼色行事。”
“明白,云飞哥!”靳从起重重应道,扬鞭催马,马车向着那团未知的混乱与屈辱,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