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清晨,雪粒子打得窗户纸沙沙响。曹云飞蹲在灶膛前添柴,铁锅里的粘豆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李凤英系着新围裙在案板前切酸菜,刀工又快又匀。
多带点野猪肉。曹有才往爬犁上装年货,特意把那块最好的里脊肉放在最上面,你姥爷就得意这口。
曹云霞踮着脚往妹妹头上扎红头绳,小丫头扭来扭去不老实:哥!你看二姐把我头发都揪疼了!
曹云飞笑着往小妹嘴里塞了块糖,转头看见管彤彤站在院门口张望。小丫头今天穿了件崭新的红棉袄,辫子上还系着昨天他送的银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我也去!管彤彤把个包袱塞给曹云飞,我娘蒸的枣糕,给姥姥带点。
爬犁在雪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曹有才和李凤英坐在前面,三个小的挤在后头。管彤彤偷偷往曹云飞手里塞了个暖手炉,小声说:你小姨夫要是再嘚瑟,就别给他好脸!
曹云飞捏了捏她的手。前世每次去姥爷家,那个在林场当会计的小姨夫总要明里暗里挤兑他爹。今年,说啥也得给爹娘争口气。
李家庄离曹家屯二十里地,晌午时分才到。姥爷家的大瓦房前已经停了好几辆爬犁,烟囱冒着滚滚浓烟。
凤英回来啦!姥姥迈着小脚迎出来,一把搂住曹云霞,哎哟我的小乖乖,又长高了!
堂屋里坐满了亲戚。炕桌上摆着瓜子花生,小姨夫王德发正翘着二郎腿喝茶,呢子料的中山装口袋里别着两支钢笔,锃亮的皮鞋在炕沿上一点一点的。
哟,老曹来啦?王德发眼皮都没抬,听说林场今年临时工又裁了一批?
曹有才闷头了一声,把年货放在炕沿。那块油光水滑的野猪里脊在一堆点心中格外扎眼。
这是云飞打的?大舅凑过来看,好家伙,得有五斤多!
曹云飞不紧不慢地解开包袱:还有青羊肉,姥爷炖汤喝最补。说着又拿出个桦树皮盒子,这是熊胆粉,治姥姥的眼疾正好。
满屋子亲戚顿时炸了锅。熊胆可是稀罕物,有钱都难买。王德发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故意大声问:云飞啊,听说你们搞个体户了?有国营商店稳当吗?
还行。曹云飞掏出张纸,上个月赚了八百七,抵得上林场科长半年工资了。
王德发被噎得直瞪眼。小姨赶紧打圆场:德发他们林场年底发了两百块奖金呢!
是二百零六块五。王德发扶了扶眼镜,特意强调零头。
曹云飞笑了:巧了,我们山货铺昨天刚给县里送了批飞龙,一单就赚了三百四。他从怀里掏出个崭新的存折,爹说开春盖砖房,存了五千在信用社。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五千块!在1983年绝对是笔巨款。王德发手里的瓜子地掉在地上。
午饭时,王德发又找茬:老曹,听说你们打猎挺危险?去年马鞍山不是摔死个猎户?
曹有才还没开口,曹云飞就接话了:比不得小姨夫坐办公室危险。他夹了块熊肉给小姨,听说林场财务科去年查账,有人贪污了六百多?
王德发脸色地变了:那...那是采购科的事!
哦——曹云飞拖长声调,转头问大舅,舅,您在林场保卫科,听说那事查清楚没?
大舅会意,故意大声说:还没呢,听说那人把账本烧了...
王德发手里的酒杯掉在桌上,再也不敢吱声。
饭后,曹云飞把姥爷扶到里屋,从背囊取出个布包:姥,这是给您老的。展开是件崭新的貂皮坎肩,我自己打的貂,娘亲手缝的。
老爷子乐得胡子直翘,非要去村里显摆。曹有才蹲在门口抽烟,嘴角微微上扬。李凤英抹着眼角,轻轻捏了捏儿子的手。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雪地染成金色。曹云霞和小妹在爬犁上睡着了,管彤彤悄悄凑到曹云飞耳边:看你小姨夫那脸色,跟猪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