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则其力愈积愈强,终至崩堤,危害更烈。”林渊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疏,则分其势,导其流,使其力有处宣泄,虽初期工程浩大,然一劳永逸,可保长久安宁。此乃‘堵不如疏’。”
“堵不如疏……堵不如疏……”姒文命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以往所有的困惑和失败,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根源!他父亲,乃至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方向都错了!他们一直在与水的天性对抗!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渊的目光充满了震惊、狂喜,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此人寥寥数语,竟道破了治水的根本!
“先生!先生大才!”姒文命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他不再怀疑对方的身份,如此见识,绝非常人!他立刻躬身,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大礼,“姒文命愚钝,屡治水而无功,族人死伤惨重!今日得闻先生教诲,如拨云见日!求先生教我!文命愿拜先生为师,学习这疏导之法,救万民于水火!”
林渊看着他,并未立刻答应,而是继续问道:“你可知,要行疏导之法,首要为何?”
姒文命略一思索,试探道:“是人力?是工具?”
林渊摇头,伸手指向大地与远山:“是‘知’。须知这天下山川走向,河床高低,水势缓急,地质软硬。不知其性,盲目疏导,可能酿成更大灾祸。”
他随手折下一根较直的树枝,将其垂直插在地上,观察着日影的变化,又指了指远处的山峰和河流的走向。“你可曾细察过,每日不同时辰,日影长短与方位的变化?可曾将不同地段的河床深度、水流速度记录下来,加以比较?可曾探寻过,哪些山脉是坚固的岩石,哪些地方是松软的泥土?”
姒文命听得目瞪口呆。他治水,全凭一腔热血和经验,何曾想过需要如此细致?
林渊看着他茫然的表情,知道需要更直观的引导。“走吧,随我沿着河岸走一段。”
接下来的时间,姒文命如同一个最虔诚的学生,跟随在林渊身后。只是通过最朴素的观察、提问和简单的演示,如利用浮木测流速,观察泥沙沉积判断水势变化,将一种全新的、系统性的勘察与规划思维,潜移默化地注入姒文命的脑海中。
“先生,我……我好像明白一些了!”姒文命看着眼前一段因为河道突然收窄而显得格外湍急的河段,又看了看旁边一片地势稍低、却因土质坚硬未被冲毁的坡地,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若是在上游将那处阻碍河道的山嘴稍稍凿开,再将此处的坡地顺势挖深,引导部分水流从此而过,那么下游水势必然减缓,漫溢之患或可解除!”
林渊看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赞许的意味:“善。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这一句简单的夸奖,让姒文命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比得到任何奖赏都更让他开心。他看向林渊的目光,已然充满了无比的崇敬与依赖。
“先生!”他再次深深一揖,“请您务必留下来,指导文命,指导天下苍生,治理这滔天洪水!文命需要先生!”
天幕之下,万界寂静。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位日后功盖千秋的圣皇大禹,在年轻之时,是如何在一位神秘青衣人的点拨下,找到了治水的真正方向。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先生”,那毫不掩饰的崇拜与恳求。
紫宸殿前,武明空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她看着天幕上大禹对林渊那恭敬至极的态度,再想想自家祖先武王,一股彻骨的寒意,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涂山璟站在她身旁,仰头望着天幕,望着大禹身边那个平静的青衣身影,他脸上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温润的眼中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