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黑色防水袋。雨水顺着他的肩膀滴到地上,地板湿了一片。他没擦身上的水,直接走到会议桌前,把袋子放在中间,动作很急。
他拉开拉链,声音有点刺耳。从里面拿出一台旧的行车记录仪。外壳有很多划痕,边角凹进去,屏幕裂了,像蜘蛛网一样。但他按下电源键后,屏幕居然亮了,显示一行时间:03:17:22。
“修车铺老板给的。”他说,声音很低,“清淤车经过巷口那天,这东西拍到了后面那段。”
我盯着屏幕,心跳加快。手指不自觉地掐着桌沿,指节发白。之前我们只拿到前面一段监控——画面在巷子中间突然断了,整整少了三分钟。而这三分钟,正是吴明最后一次出现后的时间。现在这段视频,可能补上最后的关键部分。
李悦走过来,黑发搭在肩上,表情认真。她接过设备,插上读取器,连到主控台。几秒后,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画面:夜里,一条深绿色清淤车开进巷口,车灯照在墙上,影子乱晃。镜头抖了一下,可能是车子颠簸。再恢复时,车停了,副驾驶门打开,一个人走了下来。
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眼睛,走路低头,避开摄像头。但关车门时,左手背露了出来——有一道弯弯曲曲的黑线,末端分叉,像倒挂的蝙蝠,线条清楚,看着很怪。
“是他。”我说,声音不大,但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十分钟前,我们在加油站的监控里见过这个图案。那个骑电动车的人,在吴明离开便利店后停留不到九十秒。当时画面模糊,全是雪花点,李悦用了三次还原才看清那只蝙蝠的样子。现在它又出现了,很清楚。
不是巧合。
这不是普通的帮派标志,也不是随便纹的花。这种图案太整齐,太特别。应该是某个组织用的,代表身份或者等级。
“查数据库。”我对李悦说。
她点头,快速敲键盘,调出全市在逃人员档案。输入关键词:“男性,三十岁左右,左手指节或手背有蝙蝠类纹身”。系统转了一会儿,跳出二十多个结果。大多是本地小混混,打架、偷东西那种。照片里的纹身都很粗糙,风格不一样。
没有匹配的。
我沉默几秒,对赵勇说:“扩大范围,加跨市协查库。”
赵勇掏出一个加密U盘,插进电脑,输入六位数密码——这是刚从刑侦总队借来的权限,一般只用于重大案件。页面刷新后,一条三年前临江市的警情跳出来:
【临江市公安局·未结案件备案】
编号:LJ2019-047
案件类型:武装押运车劫案
嫌疑人特征:至少四人团伙作案,其中一人左手背有倒挂蝙蝠纹身,疑似外省流入,擅长电子干扰设备操作。
线路板。袖子卷起,露出手背上的纹身——就是那只倒挂的蝙蝠,线条一样,分叉角度也一样。
和我们现在看到的完全一致。
屋里没人说话,只有空调发出嗡嗡声。
“这不是猛虎帮的人。”赵勇皱眉,“周雄手下没人去过临江。而且他们只会打打杀杀,不懂高科技。”
我点头。猛虎帮只在市区南边活动,靠人多和暴力控制地盘。这个人不一样。他会用信号干扰器,懂加密通信,能悄悄进配电房,还能用日常设备传信息——这是专业水平。
“问题是,他什么时候进城的?”我说,“如果是最近来的,说明他们已经开始调外援了。”
李悦马上调出近七天交通卡口数据,筛选所有进入西郊路段的无牌车。一共十一辆。她一辆辆看车上的人,发现一辆灰色面包车在凌晨两点绕了西郊大楼三条小路,车上三个人一直低头,躲摄像头。
更奇怪的是,这车登记的公司是建材批发商,可GpS显示它过去五天都在老城区不动,昨天突然启动跑了一趟就消失了。
“空壳车。”赵勇说,“专门送人进来的。”
我把白板擦掉一半,重新写几个字:
外来者|有前科|技术能力|近期抵达
然后画线连向西郊大楼。
“他不是打手。”我说,“还记得上次配电房的事吗?半夜有人进去待了十七分钟,出来后楼里信号有过一次高峰。”
李悦立刻调出电力负荷图。那段时间用电量没变,但内网流量在十二点零七分突然升高,持续四十六秒,之后恢复正常。
“上传数据。”她说,“还是加密的。”
我看着手背纹身的照片。一个会电子干扰、处理加密、参与持械抢劫的人,不可能只是个小角色。
他是核心成员。
“他们重组得比我想象快。”我说,“不仅换了据点,还请了外面的专业人进来。”
赵勇皱眉:“如果这个人负责技术,那原来的‘幽灵’呢?是不是退居幕后了?”
我没回答。现在信息不够,没法判断结构变化。但我明白一点——敌人已经开始反制我们的调查节奏。
陈主管突然请假,他老婆买票离城,这些都不是普通职员该有的反应。他们是听到风声了。
谁走漏的消息?
我想起郑铭。他曾是我们安插在物业系统的联络员,三个月前突然申请调岗,说是家庭原因。可他调走第四天,我们一次突击搜查落空,目标提前跑了。那次行动只有五个人知道,包括他。
但现在没证据,不能动他。
“先找这个人住哪。”我说,“他来了就得落脚。查那辆面包车最后消失的位置,看看附近有没有短租屋或废弃厂房。”
李悦已经在操作。她把坐标输入地图,叠加周边出租信息。系统标出三个可疑点:拆迁区工棚、物流园值班室、汽修厂后面的员工宿舍。
“汽修厂最可能。”赵勇说,“有电,进出车多,容易藏人。”
我正要说话,李悦抬手示意安静。
“等等。”她指着屏幕,“我发现一件事。”
她放大一段便利店监控。那是吴明第三次买东西的晚上,凌晨一点五十三分。他出门十秒后,收银台角落的扫码枪闪了一下红光。
“这设备不该自己亮。”她说,“它连后台系统,只有被触发才会响。”
她调出后台日志,发现那一秒有个微型数据包被发出去,目标地址加密了,但来源端口显示是扫码七八本身。
“他们用了伪装设备。”我说,“把窃听装置装进日常工具里。”
“不止。”李悦继续敲键盘,“我逆向解析了数据包头部信息,发现它带了一个简短指令代码,格式和我们截获的夜间信号很像。”
她把两段代码并列。字符不同,但结构一样,都是三层加密,每层密钥都是十三位。
“同一个系统。”我说,“他们在用便利店做中转站。”
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人不只是接收信息,还在主动往外传情报。而便利店,成了他们的临时节点。
我走到白板前,重新画关系图。
西郊大楼是中心,向外延伸补给线、信号传输、市政策应。现在加上第四条线——情报中继。
这条线穿过便利店,连到纹身男,再通向未知网络。
“他不是来支援的。”我说,“他是来接管的。”
赵勇抬头:“你是说,原来的通讯体系被替换了?”
“很可能。”我看向李悦,“你现在能追踪那个数据包去哪了吗?”
她摇头:“跳太快,中间经过三个代理服务器,最后一个在境外,进不去。”
“那就从物理入手。”我说,“明天安排便衣去便利店换班,扮成临时工,检查所有设备,特别是扫码枪和监控主机。”
“万一被发现?”赵勇问。
“就说例行维护。”我说,“市政合作商户每年两次强制检查,他们不能拒绝。”
李悦记下任务,继续分析另一段视频。她再次增强加油站画面,想看看纹身男衣领下有没有别的标记。
我站在她身后看。男人穿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看不出细节。但转身时,右耳上方有一块皮肤颜色浅,像是最近受伤。
“这里。”我指着,“放大。”
李悦调像素。那块皮肤边缘不规则,椭圆形,底下像有缝合痕迹。
“手术?”赵勇凑过来。
“不像。”我说,“更像是烧伤或腐蚀留下的疤。”
普通人不会有这种伤。除非经历过冲突,或者……做过某种改造。
我想起临江劫案报告里提过,那伙人用自制信号阻断器,能瘫痪五百米内无线通信。那种设备很危险,容易爆炸或电击。
也许他在那次行动中受了伤。
“把这个特征也记下。”我对李悦说,“加入搜索条件,看看有没有其他案件涉及类似体貌的嫌疑人。”
她点头,新建了一个标签。
屋里安静下来。键盘声不断,屏幕滚动数据。窗外天亮了,公交车开始运行,远处传来轮胎压湿路的声音。
赵勇靠在椅子上,揉眼睛。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睡。眼袋肿,脸色差,但腰板还是挺直的。
“你去休息吧。”我说,“接下来我来盯。”
他摇头:“我还行。这个人必须尽快搞清楚。”
我看向白板,最后一行写着:
倒挂蝙蝠=跨省前科=技术型外援
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