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书记为了救林处长和孩子,差点把命搭进去!
一时间,路远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林静在危难关头扑向学生的举动,也赢得了镇民和老师们发自内心的敬意。
清冷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弥漫。
路远挂着点滴,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地昏睡着。
林静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已经换上了苏晓棠送来的干净衣服(一套朴素的碎花衬衫和长裤)。
她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憔悴和真实。
苏晓棠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姜汤进来:“林处长,您也喝点,驱驱寒。”
“谢谢。”林静接过碗,声音有些沙哑。她的目光落在苏晓棠脸上,这个在危难时刻镇定组织村民、此刻又默默照顾她和路远的乡村女教师,眼神清澈而坚韧。
“路书记…他怎么样了?”林静轻声问。
“烧退了些,医生说没伤到骨头,就是失血和感染,需要休息。”苏晓棠看着病床上沉睡的路远,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心疼,“他这人…总是这样不顾自己。”
林静顺着苏晓棠的目光看向路远。昏睡中的他眉头微蹙,嘴唇干裂,褪去了平日作为书记的沉稳和锐利,显得有些脆弱。
她想起洪水里他死死抓住自己和妞妞时那铁箍般的手臂,想起他被卷走时自己心脏骤停的恐惧,想起他浑身是血被拖上岸的样子…一种复杂而陌生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冲淡了之前公事公办的疏离。
“苏老师,”林静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你和路书记在谈恋…?”
苏晓棠微微一怔,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我…我在清溪镇教书,路书记他…一直很关心教育。”
她岔开话题,
“林处长,您也受惊了,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妞妞。”
说完,她有些慌乱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林静和昏睡的路远。
她静静地坐着,小口喝着微烫的姜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路远脸上。
这个父亲口中需要“考察”、如果是个可造之材,他们也可以考虑的年轻书记,此刻在她眼中,剥离了所有政治符号,只剩下一个在生死关头会毫不犹豫扑向危险去救人的血肉之躯。
她拿起那本被泥水泡得发皱、又被她小心翼翼擦干晾着的调研笔记。
翻开,里面除了冰冷的数字和问题,在记录石头沟村小那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她用铅笔写下了一行小小的、力透纸背的字:
“危墙下的读书声,清溪镇的脊梁。路远…亦是。”
林静的手机在床头震动,打破了病房的宁静。
来电显示是“父亲”。
她走到窗边,接通电话。
“静静?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林副市长威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焦急。
“爸,我没事,皮外伤。路远…路书记伤得比较重。”林静如实回答。
“哼!胡闹!”林市长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一个镇党委书记,逞什么英雄!万一出了事,谁负得起这个责任?!还有你!调研就调研,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干什么?!简直是乱弹琴!”
林静沉默着。
父亲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在他的政治逻辑里,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个人的牺牲和冒险是愚蠢的。
“我听说,那个路远是为了救你和一个小女孩?”
林市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倒是有几分胆色和担当。不过,光有匹夫之勇是不够的。他拒绝港丰投资、顶撞赵东升的事,市里都传开了!锋芒太露,不懂韬光养晦,在官场是大忌!这次他运气好,有省报撑腰,下次呢?”
“爸,港丰的投资本身就有问题,他拒绝是为了保护本土产业…”
林静忍不住辩解。
“问题?什么没有问题?”
林市长打断她,带着一丝嘲讽,“重要的是发展!是政绩!是抓住机遇!他守着那个破茶厂,能有什么大出息?清溪镇这潭死水,需要的是大资本来搅动!他那套小打小闹、自力更生的想法,在当今时代行不通!”
林市长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静静,你这次遇险,也是因祸得福。路远救了你,这份情,林家记着。你留在那里好好照顾他,也好好观察,观察这个人。记住,感情归感情,政治归政治。路远可能是个可造之材,但他需要引导,需要融入更大的平台。而我们林家,可以给他这个平台。你明白我的意思。”
电话挂断了。
林静握着手机,站在窗边,久久未动。
窗外,雨已经停了,清溪河的水位依旧很高,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冲下的断木残枝,奔流不息。
父亲的话像冰冷的河水,冲刷着她心中刚刚泛起的那一丝暖意和波澜。
政治联姻的冰冷框架,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路远在她眼中的形象,似乎又模糊了,重新被贴上了“政治潜力股”、“林家未来助力”的标签。
她回头看向病床上依旧昏睡的路远。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男人,在洪水里像个无畏的战士,在父亲的话语中,却又成了一个需要被“引导”、被“融入”的棋子。
“路远…”
林静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难辨。
她坐回病床前的椅子,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仔细地擦拭着他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就在这时,路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林静正拿着毛巾,距离他很近,脸上带着一丝未来得及收回的、略显局促的关切。
四目相对。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微妙而安静。
路远能清晰地闻到林静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她发间残留的、清溪镇山雨后的草木气息。
林静则撞进了路远刚刚醒来、还带着些许脆弱和迷茫的眼眸深处。
“林…林处长?”
路远的声音沙哑干涩。
“你醒了。”
林静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将毛巾放在一边,动作自然,仿佛刚才的举动从未发生,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路远点点头。
林静起身去倒水。
看着她清瘦挺直的背影,路远心中五味杂陈。
洪水中生死相依的悸动尚未平息,父亲电话里冰冷的政治算计犹在耳边,而此刻病房里这短暂而微妙的靠近,又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新的涟漪。
他与林静之间,那层由身份和利益构筑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光,却也涌入了更复杂的暗流。
这场始于政治考量的交集,在生死与共之后,将走向何方?
路远疲惫地闭上眼睛,感到前路比清溪河的洪水更加汹涌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