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朔的决断,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松开了手指。
“准。”一个字,掷地有声,打破了甬道内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目光扫过面露惊疑的公输越与其他匠师,语气不容置疑:“即日起,成立‘癸亥甬道特别勘验组’,由陈玄主理,所需人手、器物,一应优先调配。公输大师,你部需全力配合,提供地宫深层结构图录,不得有误。”
公输越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反驳,只是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领命。陈玄心中明白,嬴朔这是在巨大的压力和政治风险下,进行的一场豪赌。赌他陈玄的能力,赌他能找出真相,也赌这真相不会反过来焚毁他自己。
勘验组迅速成立。陈玄没有选择匠作营的熟手,而是直接从嬴朔的亲卫中挑选了十名机警沉稳、口风严密的士卒,又征调了数名精通陶艺、听力敏锐的哑巴工匠——他们无法泄密,且常年在寂静中劳作,对细微声响的感知远超常人。
“听瓮”,是陈玄提出的核心勘测工具。他指导哑巴工匠烧制了数十个大小不一、壁厚均匀的陶瓮,要求瓮口打磨得极其光滑。同时,他制作了简易的“震波传导标尺”——在平坦的石板上均匀撒上细沙,观察震动时沙粒形成的波纹形态。
准备工作在高度保密和紧张的氛围中进行。陈玄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有公输越的不屑与警惕,有李斯势力的阴冷敌意,也有普通匠吏混杂着好奇与恐惧的目光。
三日后,一切就绪。勘验行动在子夜时分展开,地宫大部分区域已熄灭火把,只有巡逻卫兵沉重的脚步声在幽深的通道中回荡,更添几分诡秘。
陈玄将人手分为数组。一组在已发生位移的“癸亥”甬道核心区布设听瓮和沙盘基准点;另一组,则由他亲自带领,在嬴朔特批的、有限度的许可下,进入“金匮区”外围的警戒范围内布点。
金匮区外围的通道更加狭窄、幽深,岩壁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红色,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空气潮湿阴冷,那丝若有若无的水银甜腥气在这里变得更加明显,吸入肺中,带来隐隐的眩晕感。负责守卫此处的兵卒眼神锐利如鹰,检查了陈玄的令牌后,依旧像影子一样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陈玄无暇他顾,他全神贯注于布设勘测点。他将听瓮倒扣在地面或紧贴岩壁,让哑巴工匠用特制的皮囊罩住头部,将耳朵紧贴瓮底,屏息倾听。他自己则仔细观察着沙盘上沙粒的细微变化,并用炭笔在鞣皮上飞快记录着方位、时间和初步感知到的震动频率与强度。
起初的几个时辰,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地宫深处固有的、微弱的机械运行声,远处施工传来的沉闷回响,以及偶尔不知从何而来的、仿佛叹息般的风声。
然而,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来临,异变陡生!
一个紧贴着金匮区外围某处光滑岩壁的听瓮旁,负责监听的那名哑巴工匠突然猛地抬起头,虽然无法言语,但他脸上瞬间露出的极度惊骇与手指疯狂指向瓮底的动作,说明了一切!
陈玄一个箭步冲过去,取代了他的位置,将耳朵贴上那冰冷的瓮底。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背景噪音。但很快,他捕捉到了!一种极其低沉、却富有穿透力的嗡鸣,并非持续不断,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心脏搏动般的节奏!咚……嗡……咚……嗡……这声音并非来自脚下,更像是从岩壁的深处,从那个被严密守护的金匮区方向传导出来!
与此同时,旁边沙盘上的细沙,也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呈现出一种向内旋转的奇异波纹,中心点正对着那面岩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