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轰鸣与微弱震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陈玄心中漾开层层涟漪。绝非幻觉。他猛地起身,扑到窗边,极力望向地宫核心区的方向。夜色浓重,远山如墨,除了零星的火把和更夫梆子声,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但那短暂的、仿佛大地脏腑痉挛般的异动,却像一道冰冷的烙印,刻在了他的感知里。
是施工事故?地壳的正常活动?还是……与李斯一派,乃至与那神秘的“墨眼”所指的“匮”中隐藏的秘密有关?
他无法安睡,和衣躺在榻上,耳朵捕捉着外界一切细微的声响,直到天色微明。工地上早起的号角如期吹响,仿佛昨夜那声异响从未发生。但陈玄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果然,刚用过早膳,嬴朔的亲卫便疾步而来,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陈工师,嬴大人急召!地宫西甬道突发异常,请速往!”
地宫西甬道!陈玄心头一凛,那里正是“百工墟”区域地下部分的延伸,靠近“匮”字标记点!
他不敢耽搁,立刻随亲卫赶往嬴朔官署。一路上,他能感觉到一种不同于往日的紧张气氛。巡逻的卫队明显增多,且都是精锐,一些通往地宫深处的次要通道口被临时封锁,低级官吏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惶惑与不安。
嬴朔的大帐内,气氛压抑。除了嬴朔,还有几位负责地宫核心工程的高级匠师和军方将领,人人面色沉重。陈玄甚至看到了公输越那张古板而此刻更显阴郁的脸。
“人都到齐了。”嬴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指向身后一张巨大的地宫结构剖面图,“两个时辰前,地宫西侧,编号‘癸亥’的主甬道与‘丙寅’支道交汇处,发生不明原因的结构性位移与渗水。目前尚无人员伤亡报告,但位移仍在缓慢持续,已威胁到相邻的‘金匮区’外围结构稳定。”
金匮区!陈玄的心脏猛地一缩!果然涉及到那里!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匠师颤声道:“大人,癸亥甬道乃承重关键,其下更有水银渠道经过。若是位移加剧,导致渠道破裂,水银泄漏,后果不堪设想!且金匮区乃……”
“本官知道金匮区的重要性!”嬴朔打断他,语气严厉,“当务之急,是查明原因,阻止位移,加固结构!公输大师,你负责地宫核心机关,有何见解?”
公输越上前一步,眉头紧锁,盯着地图,沉声道:“癸亥甬道乃臣亲自督造,用料、结构皆按最高法式,绝无偷工减料之理。此次位移,来得突兀,非寻常沉降。依臣看,若非地脉本身异动,便是……附近有大规模不当施工,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玄,带着一丝审视,“或是有未知外力介入,破坏了地脉平衡。”
他这话,隐隐将矛指向了近期在附近区域异常“活跃”的陈玄。
陈玄感受到那目光,心中冷笑,却不动声色。他上前一步,对嬴朔躬身道:“大人,下吏恳请亲往事故地点勘验。位移成因复杂,需现场查看土层、岩体、水迹,方能判断。”
嬴朔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权衡。此刻,公输越代表的传统匠作体系显然遇到了无法解释的难题,而陈玄这个屡次带来“意外”的海外方士,或许真能看出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准。”嬴朔最终点头,“陈玄,你随本官,及公输大师一同前往。记住,金匮区外围已戒严,未经许可,不得擅入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