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指尖刚要触到茶盏边缘,刚才那小宫女的模样突然撞进脑海。
不过是多劝了一句“娘娘喝点茶解乏”,便因触了太后的忌讳,被杖责后发去了浣衣局。
如今太后对饮食茶水这般敏感,自己这冒失的举动,岂不是要重蹈那宫女的覆辙?
贴身嬷嬷怎么了?贴身嬷嬷也是奴才。
一不小心触了主子的霉头。
半辈子的体面就没有了。
比年轻的宫女更在乎权势地位。
否则这么大岁数再去干苦力活。
或者挨两句说,挨两下打。
如今可比不得年轻人,老胳膊老腿,受不住。
想到这儿,嬷嬷心头一凛,忙不动声色收回手,垂首躬身站定,声音放得愈发恭谨:
“回娘娘,方才外间小太监来报,说陛下和皇后娘娘还在更衣,稍候便到。”
这话原是她听殿外值守太监所言,彼时那小太监脸上堆着为难,眉头拧成一团,活像有难言之隐的便秘模样。
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
李嬷嬷虽好奇,更衣为什么选在慈宁宫门口。
这是什么特殊的爱好吗?
但是再好奇,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该多说多问。
自打有了天幕,宫里所有的人神经一直紧绷着。
宫里的隐晦事,只暗自揣摩:
皇后娘娘许久没来慈宁宫了,想来是心里忐忑,特意仔细整理仪容,这倒像极了烧香敬佛前的沐浴更衣,是存了敬畏之心。
至于皇帝陛下……嬷嬷悄悄抬眼瞥了下太后紧绷的侧脸,又飞快低下头。
前几日太后去见陛下,母子二人闹得极不愉快,听说陛下还当面冲撞了太后。
陛下本就心思重,如今要来见怒气未消的母亲,多半也是揣着不安,想借着更衣的功夫平复心绪吧。
可这“更衣”也忒久了些。
嬷嬷在心里暗忖,便是从金銮殿的宝库中重新取一套朝服来,也该够时辰了。
再看太后,嘴唇已泛起淡淡的干涩,方才咳过的喉咙想来更不适,却依旧不肯碰那茶盏分毫。
她心里急得发痒,恨不得亲自出去催问,却又不敢违逆太后的意思。
今儿个太后为了这场请安,天不亮便起身梳妆,折腾了大半日却迟迟等不到人,本就一波三折。
若是再出什么变数,岂不是要惹得太后动气伤身?
嬷嬷暗自焦灼:
陛下和皇后便是再忐忑害怕,也该知道早来请安才是正理。
这般拖着,反倒更容易落人口实,惹太后降罪啊。
“更衣?”
太后的声音突然响起,低哑干涩,带着几分冷嗤,那两个字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一般。
她微微抬眼,眸中翻涌着不耐与讥讽,“我看是心虚吧?”
嬷嬷吓得连忙跪下,连声道:
“娘娘息怒,陛下和皇后娘娘定是心诚,才格外仔细些,绝不敢怠慢娘娘。”
“更何况为了见太后娘娘,昨晚上,皇后娘娘在慈宁宫门口狠狠的请求了一番。”
嬷嬷这话说的不错。
但也仅仅是不错,没有解决任何问题,而且有一些是不是她们不知道的。
太后捏着座椅扶手的手指愈发用力,紫檀木的纹路深深嵌进指腹。
一定是心虚,
心虚什么?
是心虚前几日的冲撞,差点杀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皇帝陛下那个样子,会心虚吗?
一个一向犹豫不决的孩子,突然有了弑母之心,还能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