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片刻的喘息,比喝了整碗燕窝还要熨帖,仿佛刚在惊涛骇浪里抓住一块浮木,暂时能缓口气了。
可千万不要再提自己了。
干脆最好不要再有女子作诗了!
那厢诗句刚落,立刻有豪迈的嗓音接上来。
【麻辣冲开锦绣肠,骨汤暖透少年狂。
人间至味何须觅?一锅沸腾胜琼浆。】
【老夫读了一辈子书,自诩尝遍南北风味,今日方知‘食无止境’——这般鲜香能勾得人忘了平仄,倒是比孔孟之道更让人魂牵呢。】
这下子,天书上的言语彻底活了过来。
像是瞬间涌进了整条市井街巷,三教九流的声音都掺和进来。
热热闹闹的,竟驱散了不少慈宁宫的沉郁。
【哎哟喂!我是卖豆腐脑的,比不得各位大才,但是我也想说两句,这香比我那刚点好的豆腐脑勾人十倍!】
【你闻那牛油混着花椒的劲儿,钻进鼻子里直发麻,浑身汗毛孔都张开了,恨不能把摊子扔了,循着味儿钻进去!】
【可不是么?我家那口子总说我炖的排骨香,今儿闻了这个,才知道啥叫天外有天。】
【你看那红汤里飘的蒜米,金黄金黄的,光看着就流口水,要是能就着窝窝头吃一口,怕能多啃三个!】
【管它什么神仙不神仙,我就想知道那肉卷烫一下能吃!】
【看小郡主邻桌的人嚼得那么香,腮帮子动得跟偷吃东西的松鼠似的,我这牙都痒了!】
【宫中御膳房的暖锅,讲究个‘清鲜’,汤底要吊足七日,肉片切得匀即可。】
【何曾见过这般……热烈的吃法?红油如霞,辣香如瀑,倒比那百官朝贺的场面还要热闹。】
【只是不知这般浓烈,会不会伤了脾胃?】
【这位大人平日吃惯了燕窝羹,自然觉得这火锅粗豪。】
【依我看,这才是真性情。】
【先前也跟着夫君吃过御膳,可哪有这香味勾人?】
【那虾滑在汤里滚一圈,裹着红油亮晶晶的,倒比我头上的珍珠还好看。】
【活了七十年,没见过肉能切得像纸一样薄,还能卷成花。】
【我家老头子要是见了,准得说‘这刀工比当年给皇上切贡品的师傅还神’】
【就是这辣气太重,老婆子我怕是消受不起,倒想尝尝那白汤里的娃娃菜,看着嫩得能掐出水来。】
天书上的字迹还在簌簌往下滚,忽然闯进来个奶声奶气的童音,口齿不清,但是不妨碍馋的急切。
【娘亲!那个千丝蟹柳看着像面条!比家里的糖糕还好看!我想知道它甜不甜?要是甜的,我能吃三盘!】
立刻有妇人嗔怪的声音接上来,
【你这孩子就知道甜!没看见那红色的汤吗?】
另一个温柔的女声跟着打趣,
【定是辣的。依我看,还是那鱼籽包好看,咬开全是小珠子,噼里啪啦的,比过年放的小鞭炮还好玩,给孩子们当零嘴正好。】
字迹越滚越密,如晚上檐下的雨。
有摇头晃脑品诗的酸儒,有拍着大腿喊饿的壮汉,有端着架子点评火候的老饕,还有捏着嗓子撒娇的稚童。
管他是穿蟒袍还是着布衣,管他是鬓边簪珠还是发间插簪。
此刻都忘了身份悬殊,忘了隔着天地仙凡。
眼里心里只剩下最实在的向往——那口滚烫的鲜,那抹钻鼻的香。
实在是光闻味儿,让人受不了啊。
【快!小郡主快吃啊!】
【味儿,我们都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