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更不认命。
姑祖母在这宫里浸淫了几十年,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
那些明枪暗箭、血雨腥风都挺过来了,难道会栽在这儿?
她就是要赌,赌姑祖母能扛住这惊。
姑祖母,不要怪我自私,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心念电转间,薛明珠缓缓转过身,对着帐幔深深福了一福,声音放得更柔,像浸了温水的绸缎:
“姑祖母,您就别为难他们了。”
“方才他们说了些什么,哪些是当着父亲的面说的,哪些是私下议论的,明珠都一一记在心里呢。”
她顿了顿,特意加重了“父亲”二字,眼睫轻轻颤动着:
“父亲也一再嘱咐,让明珠把太医们的话原原本本地记着,说姑祖母醒了定会问起。”
“一会儿,明珠就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地说给您听,半句都不会漏。”
“您若是担心明珠年纪轻,记性不准,或是听岔了意思,等明珠说完,您再亲自问他们,也来得及的。”
话说完,她便低头敛眉,
那副恭顺的模样,活脱脱一株依着廊柱的菟丝花,柔弱又安分。
再不敢抬眼去看帐幔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殿里又静了下来。
只有太医们还在断断续续地磕头,还有窗外那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窗棂,像在数着谁的心跳。
帐幔后的太后依旧没说话,可那道落在薛明珠背上的目光,却重得像座山,压得她后颈的碎发都微微发颤。
这是自己从小敬仰崇拜的姑祖母。
虽然病了,自己也不好轻视。
恭敬!顺从,再恭敬再顺从。
是我薛家明珠该做的。
学习太后娘娘,向太后娘娘学习,是我十几年学会的最重要的东西。
薛明珠的手有几丝抖动,但是咬牙,把她收到袖子里,还是可以控制的。
太后娘娘看着这个侄孙女,隔着帏帽,似乎看不清模样了。
但是,薛家女子,就是戴上面具,自己也记不差。
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
确实长大了,小心思都盖不住了。
也罢!我看看你有几分能耐。
“好的!”
“几位太医暂时退到外面吧,殿内只留两个贴身伺候的就行了。”
此时,太后娘娘也不敢大意了,不能让殿内空了,一人不留。
这次摔了,就是因为殿里没人。
没想到,一次大意居然酿成如此大祸。
几位太医,心思忐忑的,一步步慢慢挪出太后的内殿寝宫。
这位大小姐要说什么呢?我们出去了,回头侍从问起,我们又该如何说呢?
糟了糟了,今天这条小命要交代了。
……
殿门“吱呀”一声落了闩,将外头的风与雨都隔在了青砖之外。
薛明珠静立片刻,直到廊下宫人的脚步声彻底隐去,才缓缓抬起头。
素色裙裾在金砖地上扫过,带起极轻的声响,像春蚕食叶,却在这死寂的寝殿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