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只有盼着她光耀门楣的父兄,连个能说句体己话的姐妹都没有。
她就像株孤零零长在墙缝里的草,风来雨去,全得自己扛。
薛大人见女儿行礼标准,回话也恭谨,眉头渐渐舒展。
许是从小被宠坏了,不知这深宫里的厉害,等在太后这儿多磨磨,性子自然就收了。
他不再多言,只嘱咐了句“好生当差”,便转身离去。
皇帝陛下那儿,还要亲自去一趟,毕竟关了许久。
该让他出来见见人了。
……
慈宁宫内殿,薛怀瑾的脚步离开之后。
静得能听见药炉咕嘟冒泡的轻响,
太后闭着的眼睫颤了颤,终是缓缓掀开了一条缝。
浑浊的眸光落在帐顶绣着的缠枝莲上,那金线绣的花瓣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像极了薛怀瑾方才回话时,眼底那抹刻意藏起的闪躲。
这孩子,竟也学会糊弄哀家了。
太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气若游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真当她老糊涂了?
我只是身体有些许毛病,这娘家最得力的亲侄子居然也骗自己了。
这次实在是没有想到,柔嘉公主居然跟沈若曦有勾结。
还让所有的皇族儿孙都跪到了她的面前。
这可都是哀家生的儿孙呀!
短短几日,她沈若曦已然骑到了哀家的脖子上,承受着无上荣光了。
而哀家呢?
堂堂太后娘娘,生了这诸多儿孙。
日日操劳,反而成了错处,天书之上,天天有人咒骂诋毁。
骂她固执,骂她狠毒,骂她该千刀万剐。
而自己竟然无计可施。
就天连幕司也常常掩饰不过来。
我何错之有,
哀家何错之有?
凭什么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哀家维护规矩,何错之有。
老天爷,你为何还要派一个沈若曦,过来搅乱这一趟浑水。
搅乱也罢,我处置了沈若曦就可以了。
你何必还要助纣为虐,难道老天爷,真的要天下大乱吗?
不!不会的!
但凡我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它乱。
哀家胜利了一辈子,绝不认输。
我如果一副瘫痪的模样去了地下,那早就死去的先皇,
还有那些妃嫔,那些没能长大的孩子,指不定在阴曹地府里怎么笑话她——
你看,那个风光了一辈子的老婆子,最后竟是躺着死的!
可她们算什么?
早早就成了黄土里的一把灰,死得倒是干净利落,有的还正当青春,连皱纹都没长几条。
哪像她,要在这病榻上受这份折辱。
所以,哀家偏要好好活着。
活得一日比一日精神,一日比一日体面。
让那些盼着她闭眼的人,在无望的等待里熬着,熬到青丝成雪,熬到心神俱疲,熬得人不人鬼不鬼。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端坐这太后之位,享这泼天的富贵尊荣,直到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