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锦袍上,竟还沾着几点未干的泥星子,像是从郊外泥泞里匆匆踏过。
父亲这是刚从明德楼那边赶来?
连换件衣裳的功夫都没有。
于是,她声音又低了些,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意:
“若是府里眼下不便,女儿多盯着些也无妨。”
“只是……只是夜里终究不比白日,女儿怕万一有疏漏,反倒辜负了父亲的托付……”
“傻话。”薛怀瑾轻轻打断她。
随即一抬手,指尖不经意间拂过袍角那点泥渍,像是毫不在意,
“我既让你留在这里主持大局,自然要给你足够的依仗,哪能让你孤身犯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宫墙的飞檐,
“方才进门前,我已让人快马回府,让管家挑五个最会看脉、懂药膳的嬷嬷过来。”
他侧过脸,看着女儿面上的帏帽,还是微微皱眉,又补充道,
“再带十个手脚利落的嬷嬷,夜里守夜、打热水这些杂事,让她们做就是。”
“你和你那几个贴身丫鬟,只管盯着核心的照料,不必被琐事分了心神。”
还有太后娘娘原宫里的嬷嬷,宫女,你也要好生看待。
廊下的风似乎柔和了些,吹得薛明珠帽纱轻轻摇晃。
“还有,”薛怀瑾的声音又放缓了些,
“你记住,照料太后是咱们薛家的本分,该做的绝不能含糊。”
“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
“每日卯时,让人回府一趟,把太后的境况细细说与我听。”
“我若得空,会亲自过来看看。”
薛明珠原以为还要费些唇舌,甚至做好了父亲会犹豫的准备,毕竟往宫里进来这么多人,却没料到他早已安排得妥妥帖帖。
她屈膝深深一福,
“多谢父亲。女儿定当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让太后娘娘受半分委屈。”
风穿过回廊,卷起她裙摆的一角,像是替她应下了这句承诺。
薛怀瑾抬手拢了拢被雨气打湿的袍袖,目光穿透廊外绵密的雨帘,落在天际那片悬了多日的天幕上。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低低的,偏那东西泛着冷光,像块被谁硬生生嵌在半空的巨大铜镜,将宫里的桩桩件件都照得纤毫毕现。
更可恨的是,连日来的乱象,十成里倒有八成是从这鬼东西上衍出来的。
搅得人心惶惶。
“这雨,眼看就要停了。”
他收回视线,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话音刚落,那股子骤然沉下来的气压,却让廊下的风都仿佛冻住了。
“太后娘娘今日出了这等事,”
他盯着女儿,一字一顿,像冰棱砸在石阶上,
“你当时为何不在跟前?”
薛明珠只觉心口猛地一缩。
方才那点因父亲周全安排而起的暖意,瞬间被这句问话戳得粉碎,凉飕飕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冻得她指尖都有些发颤。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手里那张写满了照料细则的纸条,被指尖无意识地绞成了团,纸缘的毛刺硌得掌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