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怎么样了?”
慈宁宫,薛大人的声音撞进来时,廊下侍立的宫女们齐齐一颤。
他身上的玄色官袍还滴着水,雨珠顺着玉带扣滚落在金砖上,洇出水渍螺旋。
可谁也不敢看那水渍——
这位大人的脸色比殿外的乌云还要沉。
尤其是方才跨进门槛时,恰逢天书上传来最响亮的那声“神女万万岁”,他下颌的线条都绷成了冷铁。
阶下跪着的太医们早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为首的太医花白的胡子颤了颤,指尖捏着的脉枕边缘都被汗浸湿了。
谁不知道太后近来多灾多难?
金尊玉贵地养了一辈子,怎么就接二连三地摔跤?
若换作寻常巷陌里无儿无女的老乞婆,摔了便摔了,至多是邻里叹句可怜。
可这是大燕国的太后啊!
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足有二十余人,更有那位亲侄孙女寸步不离地跟着,怎么就防不住这一跤?
更何况,这才几天,就第二回了。
就是年轻人也扛不住啊,何况这个岁数了!
宫里的老人都知道,这般反复磕碰,从来不是好兆头。
可这话谁敢说?
如今宫里风声紧,天书显灵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御花园的花花草草都像是长了耳朵。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能把话说得圆融,已是拼尽全力。
“薛大人容禀——”
老太医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像被风卷过的枯草。
“方才为娘娘诊脉,”
他顿了顿,偷眼瞥见薛大人眼底的寒意,赶紧垂首,
“脉象沉涩如行于泥沼,间或又有躁动,像是被什么惊了似的。”
旁边的中年太医赶紧接话,声音压得极低:
“娘娘本就因前朝后宫的琐事忧思日久,心气早就亏了。”
“此番摔跤……”另一位太医的声音带着难掩的迟疑,“本就虚浮的心神,这下更是伤得厉害。”
“但是万幸未伤及筋骨,只是这一震,让本就不畅的气血彻底淤住了。”
“如今娘娘四肢沉得像灌了铅,走一步都要两人搀扶——”
“这不是骨头的毛病,是气血堵了,心神也托不住身子了。”
最后还是老太医定了定神,补了句宽心话:
“好在娘娘神志还清,说话也利索,就是精神头差了些,总说累。”
他叩了叩首,
“接下来最要紧的是静养,一丝怒气、半分劳心都沾不得。”
“得日日焚香安神,用参汤吊着元气,慢慢把气血养回来,身子才能渐渐缓过来。”
太医们你一言我一语,哩哩啦啦,声音细碎得像筛过的雨丝。
薛大人却始终没动,只盯着廊外连绵的雨幕。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定,他才缓缓转过身,玄色袍角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寒气。
“你们的意思是,”
他的声音不高,却比殿外的冷雨更刺骨,
“太后娘娘,这是要瘫了?”
话音落时,檐角的雨珠恰好又坠下来,这回落得又快又急,“啪”地砸在青石板上。
溅起的水花竟像是冻住了似的。
三个太医吓得膝盖在金砖上磕出轻响,为首的老太医更是连额头都快抵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