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陈佐先是下意识驳斥,这猜测太过离奇,宋麟那日在醉仙楼对家眷的态度不似作伪。但陈锐后面的话却让他心头疑窦丛生——如果那女人真是宋麟的外室,且身孕时间如此之长……这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把柄!
坐在紫檀大椅上的陈瑄,从听到“宋麟”二字起,布满皱纹的眼皮下,那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便缓缓睁开了,如同假寐的毒蛇苏醒。他没有打断陈锐的话,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光滑的檀木拐杖头。
此刻,他嘴角微微向下撇动,那笑容冰冷而饱含讥讽,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呵……呵呵……好一个情深义重、惧内如命的世子爷!”陈瑄低沉沙哑的笑声打破了书房的死寂,那笑声里充满了洞悉人性的世故和毫不掩饰的轻蔑,“原来在那长安装模作样的忠贞,竟是害怕丑事被揭穿!”他扫了一眼仍存疑虑的陈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佐儿,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当日醉仙楼,他对你那清倌避若蛇蝎,言必称‘夫人叮嘱’,只怕是心虚!怕留下半点痕迹被家中那位得知!如今远离长安,千里迢迢来我洛阳……倒是方便他金屋藏娇,与那早就怀了身孕的相好厮混了!”
陈锐立刻兴奋地附和:“祖父英明!孙儿也这么想!如今我们捏住了他这么大的把柄,还怕他不就范吗?若是传出去……”
“住口!”陈佐却比儿子清醒几分,脸上忧色更重,“父亲!宋麟此人绝非易于之辈!他不仅仅是刑部侍郎,更是平南王世子!平南王虽兵权被削,远戍北境,但终究是藩王!若我们以此相挟,万一他恼羞成怒,来个鱼死网破,那……”
“藩王?世子?”陈瑄像是听到了更大的笑话,冷笑声更盛,拄着拐杖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掌控全局的笃定与不屑,“那是昔日的平南王!你可还记得十五年前那场‘清君侧’?宋辰不自量力,一败涂地!若非当时病重的明太后出面保下了他们父子的性命,他项上人头早已落地!就算活命,又如何?兵权被夺,困守北境无诏不得返!留下一个质子宋麟在京城!这算什么世子?不过是被圈养在长安城、用以牵制他那无能老父的一只金丝雀罢了!”
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精光,踱步到窗前,背对着父子俩,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如今他在京中官至刑部侍郎,看似风光,然他头上始终悬着那一道催命符——质子!若触怒陛下,随时可以捏碎他!他敢如何鱼死网破?一个靠祖宗余荫和太后临终提携才有今日地位的质子,手中可有半分自己的实权力量?哼!”
他猛地转回身,目光如刀,射向陈佐和陈锐:“所以,不要被那副皮囊和虚位吓住!说到底,他和他爹一样,都是被折断脊梁、拔去爪牙的困兽!敢龇牙?自有屠刀落下!”
陈瑄的话语如同重锤,击碎了陈佐最后一丝顾虑。他想起父亲对朝中秘辛的了解远超自己,既如此定断,那宋麟确实不足为惧!
“父亲高见!”陈佐连忙躬身。
陈瑄志得意满地重新坐回主位,目光落在陈锐身上:“锐儿,你手下的人,眼睛还要放得更亮些!除了盯紧清漪院的动向,更要加紧查清那女子的底细!她姓甚名谁?出身何处?如何与宋麟勾搭上的?越详细越好!这些都是将来勒紧他脖子的绳索!”
“是!孙儿明白!”陈锐兴奋应诺,眼中闪动着即将大仇得报、又能一亲芳泽的龌龊光芒。
陈瑄颔首,随即转向陈佐,语气恢复平稳,带着运筹帷幄的从容:“佐儿,传话下去,备帖,在府中设家宴。”他刻意顿了顿,“就说老夫病体初愈,听闻宋侍郎莅临洛阳,为督漕事殚精竭虑,深为感佩。念及同朝为官之谊,特邀宋侍郎明日过府一叙,一则尽地主之谊,二则……聆听上官对漕务的教诲。”他脸上浮现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老夫……也该亲自见见这位名动长安的‘世子爷’了。看看这位困兽般的金丝雀,如何在我这洛阳地界,唱一出瞒天过海的好戏!”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那笃定的模样,仿佛已经将宋麟与清漪院的神秘女子攥在了手心,只等收网看戏。“是!儿子这就去办!”陈佐躬身领命,心中也暗自盘算着明日家宴该如何与这位看似光鲜实则已落入父亲算计的刑部侍郎周旋。这场鸿门宴的序幕,已然在陈家这百年巨宅的书房里,不动声色地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