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永徽之变65(1 / 2)

玉澜堂内,死寂中酝酿着风暴过后的凄惶。温淑华独自瘫坐在铺着厚绒的矮榻上,形容枯槁。一夜未眠的嚎哭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红肿不堪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干涸的泪痕在苍白的脸上交错纵横。一夜之间,她仿佛苍老了十岁。怀中那种被紧紧攀附、仿佛被全然依赖的感觉早已消失,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沈清砚……她那如同亲女般疼爱的孩子!她那贴心的小棉袄……一切都是为了替她这个没用的王妃“出气”才卷进来的!都怪那个瞎子莫锦瑟!那个祸水!那个害人精!

红姒见红?难道她这个做婆母的就不担心自己的亲孙儿吗?!她只是……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莫锦瑟一点教训!让她知道规矩!让她以后别再仗着那张狐媚脸,就不知廉耻地勾着麟儿白日宣淫!更可恶的是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昨日在祠堂……那般伶牙俐齿!字字如刀!连她这个王府主母都敢当众顶撞!一点为人媳的尊卑礼数都没有!仗着个什么“中书舍人”的名头,就当自己高人一等吗?!

不知廉耻!不知所谓!

一个身着青布衣衫的小丫鬟,端着刚沏好的热茶,如同惊弓之鸟般,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是屏着呼吸挪到矮榻旁,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在温淑华触手可及的小几上。放下的瞬间,瓷杯底座与桌面碰撞的细微“嗒”声,在死寂的厅堂里却如同惊雷。

温淑华如同被惊动的木偶,僵硬地缓缓转动布满血丝的双眼,眼珠浑浊而阴沉地锁定了那小丫鬟。声音嘶哑干裂,像是砂纸摩擦:“清砚……现在……在何处?”

小丫鬟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茶托差点掉在地上,声音颤抖如同蚊蚋:“回……回娘娘……沈姑娘……她……她在自个儿的小院里……王爷吩咐……让……让她好生反省思过……”

“嘭——!!!”话音未落,一只细瓷描金边的茶杯被温淑华狠狠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水连同飞溅的锋利碎片,泼洒崩裂了一地!刺耳尖锐的碎裂声震得小丫鬟“啊”一声尖叫,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反省思过?!”温淑华猛地从榻上站起,因动作过猛而眼前阵阵发黑,却强撑着嘶吼道,声音扭曲变形,“关起来?!王爷……王爷他竟然……真的把她关起来了?!还要等着宋珏那个孽障来发落?!好!好啊!宋辰!你好狠的心!!”

温淑华只觉得一股邪火混杂着巨大的恐慌直冲脑门!宋辰他知道!他明明知道沈清砚就是她的命!她的心头肉!宋珏?那个平日温润如玉的三儿子,一旦涉及红姒……根本就是个疯子!清砚落到他手里……

一股更深的怨毒滋生出来!都怪红姒!她那个“好”儿媳!明明怀胎八月,胎象一向稳固,怎么就偏偏在她要惩治莫锦瑟那瞎子的时候出事了?!八个月啊!哪有那么容易不稳?!这根本就是她们姑嫂联合起来演的苦肉计!故意要陷害清砚!把她的清砚往火坑里推!装什么无辜可怜?!在北境时就暗地里欺负清砚,要不是她这个王妃护着,清砚早就被磋磨坏了!如今到了长安,竟越发变本加厉!用肚子里那块肉来吸引珏儿注意,更妄想借机除掉清砚!真是好毒的心思!蛇蝎心肠!昨日祠堂,清砚哪句话说错了?红姒胎象稳固根本没事!这话不对吗?!一定是红姒自己不安分,才惹得动了胎气!活该!她现在反倒躺着装无辜,博取同情!等珏儿彻底疯了来对付清砚?!

温淑华脑中不受控制地翻腾着过往在北境的点点滴滴。那时,她看着温润如玉的宋珏和乖巧伶俐的沈清砚站在一起是何等登对!郎才女貌,赏心悦目!若能将清砚指给珏儿该多好!可惜……可惜珏儿被红姒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迷了心窍!执意要娶!她当初就该狠下心来,哪怕拼着与儿子决裂,也要阻止这门亲事!让珏儿看清红姒的真面目!还有那个莫锦瑟!一个瞎子!太后病重之际胡乱指的婚事!平南王府再落魄,再被贬北境,也轮不到一个眼盲的女人来当世子妃!除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她还有什么?窦令仪那个卑贱出身的姨娘,不过是靠着爬床才从文姐姐手里夺走了一切!现在她养出的女儿,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把勾引男人的下流手段学了个十成十!硬是把麟儿迷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整日里不是耳鬓厮磨就是在胡天胡地!前日更是在温泉里……光天化日之下……简直……简直是……丢尽了王府的百年门楣!不知廉耻!下作至极!可怜她的清砚!好心为了她这个王妃出头,说了几句实话、做了点小事,就要承受如此重罚?!日后……日后在这深不见底的王府里,谁还会真心对她这个王妃说句贴心话?!

想到沈清砚如今被关在偏僻小院里,孤立无援,如同待宰的羔羊,等着宋珏可能的残酷报复……温淑华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却带着蚀骨的怨毒与无边的痛悔。

就在她沉浸于滔天怨愤与自怜中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裹挟着冰雪的阴霾,大步踏入了玉澜堂正厅的门槛。正是宋麟。

他身上穿着玄色麒麟补服的世子常服,衣摆带着清晨的微寒,面无表情,俊美无俦的脸庞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那双往日含情的桃花眼中,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意和……压抑不住的戾气。方才在疏影阁被强行中断的渴望与此刻对母亲挑拨离间的怒火交融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尽!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感觉连空气都被冻住了。

温淑华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儿子,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慌忙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浓重鼻音和急切:“麟儿!你来了!快!你快去跟你父王说说!把清砚放出来!她真的……她只是替你母妃我说了几句体己话!可能……可能言语上有些不得体,但那也是被莫锦瑟逼急了!更何况……她根本没碰到莫锦瑟!那瞎子不也好好的?一点伤都没受!何必把人关起来呢?!这不是存心折磨清砚吗?”她急切地为沈清砚开脱,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莫锦瑟身上——是莫锦瑟逼她,是莫锦瑟咄咄逼人!

宋麟停下脚步,就在厅堂中央,高大挺拔的身影投下巨大的压迫感。他并未走近,只是对着温淑华的方向,敷衍又冰冷地抱了抱拳:“儿臣见过母妃。”这一声“母妃”,听不出半分应有的温度。

温淑华被他眼神中的冰冷刺得心头一痛,也顾不得这无礼的态度,继续哀求:“麟儿!母妃求你了!放清砚出来吧!她真的没错!错的是莫锦瑟那……那不知廉耻的勾栏做派!是她……”

“够了!”宋麟骤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冬腊月里最锋利的冰凌,瞬间斩断了温淑华絮叨的哭诉!他抬起眼,那眼底的寒光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温淑华:“母妃!”他每个字都说得极其清晰,缓慢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往后——”“莫!要!再!妄!图!插!手!我!与!锦!瑟!夫!妻!之!间!的!任!何!事!务!”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如同铁锤敲打在寂静的石碑上!蕴含着雷霆般的警告!

温淑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明晃晃的威胁震得大脑一片空白!随即便是滔天的愤怒!“宋麟!你——!”她颤抖着手指向儿子,因愤怒和巨大的羞辱而语不成句,“你竟敢……竟敢如此跟你母妃说话?!为了那个不要脸的瞎子?!你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看看你现在!礼义廉耻何在?!孝道何在?!你的眼里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将所有恶毒的怒火都倾泻到莫锦瑟头上:“那个目不能视的瞎子!她有什么好?!靠着狐媚手段勾引你!一个中书舍人又怎样?朝廷命官又如何?这般出身下贱、连清白廉耻都抛诸脑后的女人!她哪里配得上我儿这等天人之姿?!连给我儿提鞋都不配!她不配!!”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不甘。

宋麟的眼神在温淑华这番辱骂声中,由极致的冰冷化为了焚天的怒焰!怒火烧得他眼瞳深处一片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