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府!疏影阁!厚重的乌木门扇被猛地向内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震耳的巨响!
莫锦瑟脊背挺得如同绷断的弓弦,疾步踏入内室!那只尚留有狰狞紫痕的手腕被她无意识地攥紧在身侧!指尖深陷掌心柔软处,带来一片麻木的钝痛!衣袂下摆沾染的泥泞与草屑,裹着来自湖边湿冷草丛的阴寒气息,在她周身弥漫出一片几乎要凝固成冰的低气压!那张惊世绝艳却苍白如雪的脸庞上,不再是惯常的清冷疏离,而是被一种压抑到极致、如同熔岩在冰层下奔突咆哮的——滔天盛怒——所覆盖!
“莫怀英——!”一声清冽刺骨、裹挟着雷霆之怒的厉喝在寂静的阁楼内陡然炸开!早已闻声而来、侍立在廊下吓得瑟瑟发抖的老管家莫怀英,被这从未有过的暴烈怒意激得浑身剧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室内,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金砖之上!额头死死抵住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莫锦瑟甚至未曾回头!背对着门口那片渐沉的暮色,身影在昏昧光影中被勾勒出极锐利、极紧绷的弧线!她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负伤的凤凰强撑残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间生生碾磨出来,带着金石碰撞般的火星!“传我的令——!”“自即刻起——!”“那个……”她猛地转身!空蒙的眼窝深处仿佛有冰锥在疯狂搅动!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毒的利刃割破丝绸!“——宋麟——!”三个字被咬得极重!裹挟着刻骨的愤懑与冰寒!“——胆敢再踏进我将军府……”“……府门半步——!!!”“……就给……”最后一个字,如同重锤敲击在凝固的空气之上!“……乱!棍!打!出!去——!!!”
“是!!老奴……老奴谨遵大小姐之令——!!!!”莫怀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如同垂死的蝉鸣!那“乱棍打出去”几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他耳鼓!宋世子?!那位夜夜逾矩而来、被将军默许、连大公子都曾睁只眼闭只眼的……平南王世子?!大小姐这是……真要撕破脸了吗?!
巨大的惊骇让他连连叩头!地砖都被额角撞得砰砰作响!可他甚至来不及应完最后一句!那身着素青罗裙的身影早已裹挟着一身如同实质寒烟的骇人怒火!如同一道撕裂昏暗空间的冷电!猛地旋身!朝着通往内室寝卧的楼梯口决绝冲去!那步伐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踩着木质台阶发出令人心颤的“咚咚”闷响!震得整个二楼空间嗡嗡作响!仿佛要将这座陪伴她十几年的“疏影阁”都生生踏碎!
“姐!”“大姐!”紧随其后、一路提着裙裾小跑才勉强跟上莫锦瑟疾风骤雨般脚步的莫时雨,此时才气喘吁吁地冲进前厅!只来得及看到姐姐那消失在楼梯拐角、决绝冰冷的背影!和地上跪伏颤抖、面无人色的老管家!
她胸膛剧烈起伏,看着楼梯口那片摇曳的阴影,心中如同擂鼓!大姐走路……哪里还需要人扶?方才在湖边,她被那两人惊天动地的怒吼吓懵后追出来,只见姐姐步伐虽因脚踝伤势微显踉跄,可那周身凝聚的、仿佛能摧毁一切的愤怒与冰寒意志,竟如同为她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所过之处,枝叶避让,连夜色似乎都要为之冻结!那根本不是眼睛看不清路径之人应有的姿态!那是……被彻底激怒的狂狮!
就在此时!西角门处传来几道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几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正是莫瑾瑜、莫云从与莫叔白!三人身上还都穿着白日应卯的官袍,连官帽都未及摘下便匆匆回府。大哥莫元昭身陷囹圄,他们纵使在外扮演得如何风轻云淡,点卯一结束便迫不及待地溜回府邸,心中的焦灼与担忧如同蚁噬!可谁曾想,脚刚踏进前院,就听见疏影阁方向传来大小姐那如同九幽寒冰炸裂般的——“乱棍打出去!”
莫瑾瑜的脸色瞬间一变!脚下如同生了风!几步便跨到厅堂中央!莫云从眉头微拧,目光锐利地扫过跪在p上面无人色的莫怀英!莫叔白那只始终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更是猛地一紧!周身散发出浓重的煞气!
“怎么回事?!”莫瑾瑜几步冲到莫时雨身边,目光在她那张因奔跑而微红、带着余悸的脸庞上扫过,又急急望向楼梯口那片死寂,压低了嗓音问道,“宋麟?!锦瑟她……怎么会……”
莫时雨看着三位兄长焦急凝重的目光,又是委屈又是茫然,小手无措地揪紧了袖口布料:“我……我也不知道……”她回想着湖边那令人窒息的对峙,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我……我听到动静赶过去…就……就看见宋世子和大姐……在……在……吵得很厉害…宋世子脸色……好可怕…大姐……她……从未……”莫时雨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惊恐:“……从未……如此生气过!然后……大姐就……”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乱棍打出去”四个字如同余音,仍在这压抑的厅堂内回荡。
“吵?!”莫云从严酷的唇角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一道难以察觉的弧度!他那双总是如同覆盖着薄冰的眼眸深处,刹那间掠过一丝如同发现稀世猎物般的……奇异光芒!“宋麟……”他轻轻吐出这个名字,音调平直,却仿佛带着某种洞悉本质、隐含促狭的玩味。“能把她……气成这样?呵……”一声低得几乎不可闻的轻哼。“倒真是个……”他没说完,但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已道尽“能人”二字的份量。
而此刻!咚!咚!咚!楼上寝室方向!那极重极闷、如同踩着仇人心口!带着要将木质楼板生生踏穿的汹涌怒气的脚步声!猝然响起!每一声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楼下每个人的心坎之上!那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空间里反复震荡!清晰无比地宣示着主人此刻那——沸腾如熔岩、足以焚尽一切的冲天之怒!!!
与此同时!朱雀台!金波阁!
喧嚣已被厚重的隔音门彻底隔绝。临窗的雅座内,宋麟独自枯坐于一片杯盘狼藉的中央。一壶价值千金的流霞醉已见底大半,琥珀色的残酒倾洒在乌木桌上,流淌成一片刺目的狼藉。
他单手拄着沉重的额头,指节用力按压在突突跳动、仿佛要炸裂的太阳穴上。浓烈的酒气混杂着刺鼻的熏香,熏得他头晕目眩,却丝毫压不下脑海中那疯狂回旋、几乎要将他逼疯的画面——
莫锦瑟那空茫的眼窝深处,凝结的冰冷鄙夷!她被拖拽得狼狈踉跄、扑跪在泥泞冰冷草地上的单薄身影!手腕上那圈他亲手留下、如同血玉手镯般刺目的瘀痕!还有那……如同淬了千年寒毒的锋利唇舌!“纨绔”!“醉生梦死”!“摇尾示忠”!“外人”!字字诛心!句句如刀!将他在她面前强撑的最后一丝体面!彻底剥皮剔骨!碾作齑粉!
轰——!一股巨大的、如同肺腑被彻底挖空的懊悔与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残存的醉意与那无用的愤怒!
“……怪我……”喉间溢出一声干涩嘶哑的呜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困兽!“全怪我!”他猛地一拳重重砸在自己酸胀刺痛的太阳穴上!骨节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头脑……灌了铅一样热……”“……说了什么混账话……我都记不清了……!”“……全是……全是……”脑海中猝然跳出湖对岸花亭中那道单薄病弱的身影!“……皇甫恪!都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