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烛影之变36(2 / 2)

“仁德?!”明太后猛地从软榻上直起身!动作迅猛如潜伏的豹!那双凤眸中熄灭的怒火瞬间化为实质的冰火交织!厉声如雷霆炸响!“光靠仁德有屁用!!”“那叫懦弱!叫无能!!”嘶哑的嗓音带着金石刮擦般的刺耳,狠狠砸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嗷——!”那黑猫被这骤然爆发的恐怖声浪彻底惊破胆!惨叫声凄厉欲绝!整个身子如同被无形巨力猛地弹起!锋利的爪子瞬间撕裂精美的天水碧常服下摆!身体弓成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炸开的猫毛和浓浓的惊骇欲狂!狼狈不堪地撞翻矮几上一个精雕的犀角杯!连滚带爬地窜入殿宇最深处的重重阴影!唯余一片狼藉!

巨大的喘息声在殿内回荡!如同负伤的巨兽!

莫锦瑟端坐如松,连眼睫都未颤动半分。唯有袖中紧攥的指尖,感受着粘稠温热的液体缓慢浸透内衬的丝绢。

明太后剧烈地喘息了几口,那因暴怒而绷紧的面容在昏黄烛光下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近乎痛苦的抽搐。仿佛那声咆哮耗尽了支撑她威严表象的最后一丝气力。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回冰冷的檀木靠背,如同被抽去了脊椎。那只方才还指着虚无发泄暴怒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贤儿……”一声几乎破碎的气音,混杂着无尽的疲惫与浓到化不开的绝望,从她嘶哑的喉咙深处艰难挤出,“……哀家的贤儿啊……”那些被刻意掩埋的、属于一个母亲的脆弱与挣扎,在这一刻,如同冰面下的暗流,猝然翻涌上来。“他小时候……也很聪慧的……眼神亮晶晶的……看见哀家就笑得像朵花儿……可他二哥……嘉祯……”那个名字如同最重的枷锁,让她本就沙哑的声音更加滞涩,“……太耀眼了……珠玉在前……哀家……哀家总忍不住拿他去比……越比……越觉得……”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些汹涌的痛苦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沉重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荒芜。“……算了。”她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气息仿佛都带着冰碴,重新抬起那只戴着血色玉镯的手,极其缓慢、极其疲惫地按揉着自己的额角。目光重新落在莫锦瑟身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深邃莫测,只是那份审视中,裹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孤注一掷。“你二哥……前日密奏提过,”她的声音低沉沙哑,“你的眼睛……最多再撑两年……便会彻底沦入永夜?”

莫锦瑟唇角牵起一丝淡如云烟、却透着无边沉静的笑意,仿佛在谈论旁人的苦难:“看得见,看不见,十数年寒暑,早已习惯。眼前天地,不过一方幕布。心中沟壑,亦能自成天地。无碍。”字字平淡,却重逾千钧。

明太后那略显疲惫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异芒!如同在无尽荒漠中发现一点绿洲!她未再言语,只是身体微微前倾,那只戴着血玉镯的手探向榻旁矮几。指尖掠过几个暗屉,最终,极其慎重地从中取出一个精巧无比、内壁刻满符文的纯金小盒。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的机括弹开声!盒盖掀开!没有耀眼的珠光宝气,没有馥郁的药香弥漫。一束朦胧而奇异的、如同深海水母幽光般清冷流转的……微光!瞬间从那开启的缝隙中弥散开来!竟将这沉沉的死寂与浓稠的幽暗无声撕开了一道小口!

盒底明黄素锦之上,稳稳嵌着一枚流光溢彩、龙眼大小的——琉璃珠!不!不是珠!那是一粒丹丸!透明如冰的琉璃外壳之内,核心处仿佛蕴着一片被凝固的微型宇宙!无数细如毫芒、变幻无穷的青金色、蓝紫色流光粒子在其中旋转、碰撞、生灭!如同将夏夜最璀璨的星河凝于一丸!每一次细微光点的闪烁,都引得周遭琉璃璧的棱角折射出更为神秘莫测的光晕!静谧!神异!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奇观!

“此物……”明太后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巫咒般的诱惑与冰冷的压迫,“……名‘烛九阴’。”她指尖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触碰圣物般,轻轻拂过那琉璃外壳冰凉的弧线。“非人间凡物。古籍残卷偶得孤方,搜罗天下灵药,倾举国之力……十年!仅炼成此一枚!”“效用奇绝!可使沉疴之目,剥离浑浊阴翳,重获……三年光明!”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莫锦瑟被黑暗冰封的心湖之上!“如同枯木回春,朽枝萌新!”“然……”明太后的声音陡然下沉,如同命运女神冰冷宣判,“三年一过!光华耗尽!目窍透支!崩朽速如朽木!届时……纵然大罗金仙再临……也难挽双目永陷……至暗深渊!”

她猛地抬眼!那双历经沧桑又洞察世情的眼眸,锐利如同钩索,死死攫住莫锦瑟素纱下空茫的脸,仿佛要穿透黑暗,看到那深藏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抉择!“三年……对你……足够了!”她斩钉截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就在这琉璃奇药的光华流转中!就在莫锦瑟心神被那“三年光明”剧烈冲击的恍惚瞬间!明太后的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从同样的暗屉之中!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掣出一物!

“当啷——!”一声极其细微、却如同敲在莫锦瑟灵魂深处的金属轻响!一支通体莹白如雪的玉簪,被明太后极其随意地丢在金丝楠木矮几光滑冰凉的表面上!簪身温润,簪头却以一种登峰造极的巧夺天工、阴刻镂雕而成一只展翅欲飞、每一根翎毛都纤毫毕现的——青雀!雀喙殷红!一点凝如鸽血的红玉!如同泣血之痕!刺目惊心!

正是绿萼山庄掌舵者的至高信物——“青雀衔血令”!

“代价呢?”莫锦瑟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她空洞的视线落在明太后脸上那抹混杂着期许与掌控的笑容上,“太后不会凭白拿出这等稀世奇药,仅为了替我重见天日吧?”

明太后脸上的笑意倏然凝固,如同面具被冰封。她眼底最后一丝慵懒彻底褪尽,锐利如钩的目光死死锁在莫锦瑟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赤裸的压迫。“代价?!”她唇边溢出一声短促的、如同冰屑摩擦的冷笑。手指猛地点在那支冰冷刺骨、如同毒蛇般盘在矮几上的青雀玉簪之上!“给哀家查!”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裹挟着九幽寒狱冰风的命令!炸雷般撕裂死寂!“查清嘉祯!哀家的儿子!当年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每一个字都淬着无边血泪与刻骨疑云!“谁!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事无巨细!所有蛛丝马迹!所有经手过‘千丝缠绵’的毒虫鼠蚁!哪怕是埋在皇陵底下的尸骸……也给我掘地三尺翻出来!”汹涌的恨意与巨大的悲恸如同实质的巨浪,冲击着她雍容的表象,身体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莫锦瑟并未被这滔天恨意所慑。她的唇角甚至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刺目的弧度,声音平静得如同陈述一个荒谬的事实:“太后何须寻外人?长安城里……不都在传吗?当年……不就是您亲手……将那盏要命的鸩毒寿酒……赐给了嘉祯……您的嫡长子吗?”一针!见血!直刺那最深的脓疮!掀开那覆盖了十余载、早已被无数人默认为真相的沉重盖子!

明太后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那滔天的怒火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岩浆,凝固在眼底,化作更加幽深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寒渊!她没有动怒,只是那眼神,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蛇!死死锁住莫锦瑟!“你……竟也信了?”声音低沉得如同砂纸摩擦,“世人都说哀家专权、霸权、视皇权如囊中之物!哀家无所谓!他们……骂得对!”她的目光越过莫锦瑟,投向虚无的黑暗深处,仿佛看着那个早已魂归渺茫的嫡长子。“残害骨肉?弑杀亲子?”她缓缓摇头,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