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的空气仿佛被冻住了。通讯器屏幕上跳动的“祖父”二字,像两枚烧红的烙铁,烫得陆寒枭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微微蜷缩。手术灯的冷白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将下颌线的弧度切割得愈发锋利,眼底翻涌的情绪——震惊、痛苦、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愿承认的挣扎——在瞳孔深处交织成复杂的漩涡。
苏晚屏住呼吸,目光从那不断震动的通讯器移到陆寒枭脸上。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结的滚动,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对抗某种本能的拉扯。血缘至亲的呼唤与铁证指向的背叛,正将这个习惯掌控一切的男人,拖入两难的深渊。
“嗡——嗡——”通讯器的震动声持续不断,打破着室内的死寂,像是在催促着陆寒枭做出选择。艾伦站在角落,手里还攥着平板电脑,屏保的微光映在他紧绷的脸上,显然也在等待陆寒枭的决定——接,意味着可能要面对祖父的试探甚至摊牌;不接,则等于默认了对这份血缘的怀疑,彻底斩断了退路。
终于,陆寒枭动了。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悬在通讯器上方,停顿了足足三秒。苏晚甚至能看到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不是一个接听键,而是一道通往真相的鬼门关。但最终,他没有按下接听键,反而猛地将通讯器屏幕朝下,扣在了冰冷的金属床头柜上。沉闷的撞击声在室内炸开,像一声无声的宣告——在亲情与真相之间,他选择了后者,选择了站在苏晚这边,共同面对可能颠覆一切的残酷现实。
“艾伦,”陆寒枭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比平时更低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立刻追踪这通来电的实时信号源,加密等级调至最高。我要知道,电话到底是从老宅书房发出的,还是经过了中转伪装。”
“明白!”艾伦立刻回过神,指尖在平板电脑上飞快滑动,同时接通了与星耀技术团队的加密线路,“技术组,优先处理陆总私人通讯器的来电溯源,同步解析信号跳转路径,重点排查欧洲地区的匿名服务器节点。”通讯器里传来技术人员清晰的回应,背景音夹杂着键盘敲击的密集声响,为这紧张的氛围增添了几分紧迫感。
陆寒枭这才转头看向苏晚,眼底的挣扎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坚定。他没有回避两人之间的隔阂,也没有试图粉饰太平,而是直接将最尖锐的问题摆上台面:“苏晚,‘冥河’账户的线索不能断。如果祖父真的牵涉其中,他的动机是什么?苏家的破产、‘暗夜联盟’的分裂,甚至‘新纪元’的崛起,背后是不是都有他的推动?还有,他与‘新纪元’首领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番话没有丝毫隐瞒,既是在寻求合作,也是在交付信任——在“祖父”可能涉案的情况下,他选择将陆氏的核心谜团与苏晚共享,不再以“契约夫妻”或“商业对手”的身份设防。
苏晚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了他眼底深藏的痛楚,也看到了那份并肩作战的决意。她点了点头,之前因吻戏而起的旖旎与慌乱,此刻已完全被冷静取代,重新切换回那个运筹帷幄的“星耀资本创始人”模式:“我需要陆氏集团2004年前后的全部资金往来记录,尤其是与能源、高科技领域相关的项目投资档案。‘冥河’账户的操作节点始于2004年初,而那正是‘暗夜联盟’内部分裂、‘海德拉’项目分歧激化的时期,两者之间必然有关联。”
她走到医疗室角落的临时操作台旁,打开自己的加密终端,屏幕亮起的瞬间,复杂的代码流在黑色背景上滚动。“星耀的‘蛛网’算法已经完成升级,能通过资金流的间接关联追溯实体。之前破解的信托公司数据里,肯定藏着‘冥河’账户与‘新纪元’的连接点,我需要用算法把它挖出来。”
陆寒枭没有犹豫,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刻有陆氏徽记的金属U盘,递到苏晚面前:“这里有陆氏最高权限的数据库密钥,周秘书已经同步开通了你的访问权限,所有历史数据对你完全透明。”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需要调阅老宅的纸质档案,我可以安排人暗中配合,避开祖父的眼线。”
苏晚接过U盘,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意。这份信任来得太过沉重,既包含着并肩作战的默契,也承载着血缘背叛的风险。她没有多言,将U盘插入终端,开始调取陆氏的历史数据。屏幕上,海量的资金记录、项目档案、人员变动信息不断刷新,形成一片数据的海洋,而他们要找的线索,就像藏在深海中的针,需要耐心与精准的判断才能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医疗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通讯器里的汇报声,以及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伦敦的雨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豆大的雨点砸在防弹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将窗外的夜色晕染成模糊的墨色,仿佛在为这场即将揭开的阴谋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陆总,来电溯源有结果了!”艾伦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信号经过三次跳转,最终指向瑞士苏黎世的一台匿名服务器,该服务器注册在一家空壳公司名下,无法直接关联到具体个人。但技术组发现,这台服务器曾在三个月前,与‘新纪元’用于传递指令的加密频道有过数据交互。”
这个消息让两人同时心头一紧——陆老爷子的来电通过“新纪元”关联的服务器发出,这意味着他与“新纪元”的关系绝非偶然,甚至可能是核心参与者之一。
就在这时,苏晚的终端突然发出一声提示音,“蛛网”算法的追溯有了突破。她盯着屏幕上高亮显示的一条资金流,瞳孔微微收缩:“找到了!‘冥河’账户每季度都会收到一笔固定资金,来源是一家名为‘北极星慈善基金会’的机构。这家基金会的注册信息非常干净,表面上是资助贫困地区科技教育的非营利组织,但实际没有任何公开的慈善项目记录,更像是一个资金中转壳。”
她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基金会的注册档案:“创始人名单里有一个叫‘沈静仪’的女人,标注为‘名誉理事’,但没有任何公开的身份信息,只有一张模糊的黑白合影,是基金会成立初期拍摄的。”
“沈静仪?”陆寒枭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既陌生又隐约带着一丝熟悉,仿佛藏在记忆的深处,却始终抓不住具体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