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是不是……” 伍瑾话没说完,就被伍严塞过来的水果糖打断。
糖纸是透明的,裹着颗奶白色的糖块,甜香从纸缝里钻出来:“想什么呢?这是你自己挣的。
初中毕业证、高中毕业证,还有去年考的珠算证,都是硬邦邦的本事。纺织厂本来就缺懂算术的人,你不去谁去?”
糖块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混着后厨飘来的肉香,伍瑾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她想起去年冬天,伍严每天晚上陪她练珠算,煤油灯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糊着报纸的墙上。
他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得飞快,“噼里啪啦” 的声响里,叫她 “三下五除二” 的口诀,直到她的手指冻得发红,他还把暖手炉塞进她怀里:“再练两道题,练完哥给你煮糖水蛋。”
糖醋里脊先端上来了。琥珀色的酱汁裹着切成块的里脊肉,边缘炸得金黄酥脆,上面撒着点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的,肉香直往喉咙里钻。
伍严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筷子尖指了指:“快吃,凉了外皮就软了,不好吃。”
伍瑾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牙齿刚碰到外皮,就听见 “咔嚓” 一声脆响。里面的里脊肉嫩得能飙出汁,酸甜的酱汁裹着肉香,在舌尖上炸开,连葱花的清香都透着鲜。
她吃得有点急,差点噎到,伍严赶紧把水杯递过来,笑着拍她的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不够咱再点一份。”
邻桌的两个女人压低了声音说话,一个叹着气:“我家那小子今年高中毕业,不知道能不能分到工厂,要是下乡,还不知道得遭多少罪。”
另一个接话:“难哦,我家姑娘昨天还哭呢,说不想去农村种庄稼,可不去又能咋办?”
现在可不是前几年,每家每户或多或少都有几个下乡的孩子,或者是亲戚家的孩子下乡。
早就知道了那不是什么轻松的去处,因此都想办法找工作,要么就结婚。
伍家一致认为伍瑾还小,不能这么早就结婚,都还小孩儿心性呢,咋能嫁人呢。
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她,伍严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就算是结婚,也只想找一个稳重大方的,不搅家的。
伍瑾咬着筷子,看了眼桌上的录用通知书,又看了眼对面正慢条斯理吃青菜的伍严。
他的鬓角沾了点汗,却依旧笑得温和,仿佛帮她搞定工作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嘴里的糖醋里脊突然更甜了,连眼眶里的热意都变得暖融融的。
她知道,自己能安安稳稳坐在国营饭店里吃里脊,不是运气好,是哥哥替她挡了风雨,是爸妈把最好的都留给了她。
张姐把装好红烧肉的饭盒递过来,铝盒还带着点烫手。
伍严放进包里,又把录用通知书叠好,塞进伍瑾的口袋:“收好了,明天去报到时给人事科的王科长,他认识我,有事儿你就提我的名字。”
吃完饭,伍严付了钱,两人走出饭店。
日头还是那么晒,可风里裹着的槐花香却格外清润。伍瑾攥着口袋里的高中毕业证,腕上的红绳随着脚步轻轻晃,银豆子蹭着皮肤,有点痒,却很踏实。
她盘算着明天穿什么衣服去报到,要不要把妈妈做的新连衣裙穿上,要不要给纺织厂的同事带点伍严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水果糖。
“对了,瑾瑾。” 伍严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黑色收音机,外壳有点磨损,却是去年他用奖金买的。
以前伍瑾总趴在窗边,听邻居家的收音机里播评书,眼睛亮得像星星。“这个给你,上班路上能听听新闻,也能听听评书。”
伍瑾接过收音机,指尖触到冰凉的外壳,心里却暖得发烫。
她抬头看着伍严,他的额角渗着点汗,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却依旧笑得温和,像小时候替她赶走欺负人的小男孩时一样。
“哥,谢谢你。” 伍瑾轻声说,声音有点发颤。
伍严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的发顶:“跟哥瞎客气什么?以后好好上班,咱们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街对面的供销社门口,有人排着队买西瓜,竹篮里的西瓜还带着点泥。
蝉鸣声从树梢上传来,混着风里的饭菜香、槐花香,构成了六月里最寻常的午后。伍瑾攥着收音机,跟着伍严慢慢走在柏油路上,口袋里的红本本硌着手心,却让她觉得无比安稳。
她知道,往后再也不用怕下乡的通知,不用怕缺衣少食,因为她有家人在,有这个暖融融的家在,往后的日子,只会像嘴里的糖一样,甜得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