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纸刀还在我口袋里,贴着大腿外侧,冰凉的一块。
我靠在保健室操作台边,手指压着肩上的伤口。血已经不再涌,但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细针顺着肋骨往上爬。阿絮蜷在脚边,灰雾薄得几乎透光,像是风一吹就会散。
这间屋子没人来。
陈医生的白大褂挂在门后,药柜半开,几瓶试剂歪斜着倒下,玻璃瓶底残留的液体泛着微弱荧光。我盯着最底层那个抽屉——它没关严,露出半截金属针管架,上面空着一个位置。
现在那里插着一支新针。
针管壁刻着我的名字,字迹很浅,像是用指甲一点点划出来的。里面装着半透明的液体,不流动,也不反光,静止得不像液体。我把采样槽接上改装设备,指尖刚碰针头,耳坠上的银杏叶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发热,是震动,像被人从远处敲了一下。
“阿絮。”我低声说,“屏蔽杂音。”
回应我的不是一声“好”,而是二十个声音同时响起:“听到了。”
我猛地抬头。
灰雾从地面翻卷而起,在空中分裂、拉长,二十个模糊人形悬浮着,每一个都伸出手指,指尖凝着一点微光,像是从某段影像里截取的画面残渣。它们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对着我,像在等待指令,又像在传递什么。
我没让它们读取记忆。
可画面自己来了。
闭眼的瞬间,左眼银瞳开始发烫,热度一路烧进颅骨深处。手术灯亮起来,惨白一片,照着金属台面。女人躺在上面,手腕和脚踝被锁扣固定,胸口插着青铜楔子,边缘渗出血丝。她的嘴唇动了,声音断续,但我听清了:“别让星月知道……”
画面跳转。
电击。电流穿过身体,肌肉剧烈抽搐,眼睛睁到极限。
窒息。透明膜覆盖口鼻,她挣扎,指甲在台面刮出三道深痕。
溶解。皮肤从指尖开始褪色、剥落,像蜡遇热融化。
活体剥离。器械切入肩胛,缓慢分离神经束,她咬破嘴唇,没叫出声。
每一次死亡都以婴儿啼哭结束。
我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这些不是推测,不是幻觉。它们太真实,细节精确到每一次呼吸的节奏、每一滴血滑落的轨迹。这不是回忆,是记录。
是某种东西把她的死法,完整存了下来。
“停。”我哑着嗓子说。
可画面还在继续。
直到右眼突然一热。
血流下来的时候,视野变了。
不再是手术室,而是一处幽暗空间。四壁是黑色石砖,地面布满交错的沟槽,里面流淌着暗红色液体。中央有个圆形容器,营养液中漂浮着一个婴儿,蜷缩着,脐带连着上方主控线路。皮肤下隐约浮现出玉坠纹路,和我颈间的那枚一模一样。
我没有眨眼。
血泪顺着脸颊滑下,在下巴处悬了一瞬,然后砸在操作台上,晕开一小片红。
“这不是回忆。”阿絮的声音第一次带着颤,“是‘记忆黑匣’的残片。”
我没动。
针管里的液体开始轻微波动,像是被什么频率牵引着。采样槽发出低鸣,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随即自动重组为三行字:
【数据源:b-7手术台】
【提取方式:逆向共鸣】
【剩余可读取片段:3】
我抬起手,抹去眼角的血。
银杏叶还在震,频率和容器里那根主控线的脉动一致。母亲留给我的信物,原来不是纪念品,是钥匙。
“你能看到多少?”我问阿絮。
“只有你看到的那些。”它说,“但我能感觉到……还有更多藏在别的地方。不是视频,是碎片,像被剪断的线头。”
我盯着屏幕。
三段可读取记忆,每一段都需要消耗精神力去承接。刚才那一幕几乎让我脑内炸开,再试一次,可能真的会瞎。
可我已经没得选。
模型去了校长室,目标是唤醒原初克隆体。南宫炽在等这一刻。而我现在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这支针管,和它背后那段被封存的死亡。
我深吸一口气,把采样槽调到接收模式。
“准备第二段。”我说,“同步传输,我不看画面,你把信息转述给我。”
阿絮没回答,但灰雾微微收缩,二十个影子缓缓合拢,只剩一个站在正前方,手指仍指着那点光斑。
我闭上眼。
疼痛比上次来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