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开始漫进院子时,陆延终于把藤椅修好了。他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叉腰打量着自己的成果:松动的藤条被重新扎紧,翘起的木刺磨得光滑,裂痕被竹楔补得严丝合缝,再涂上木蜡油,整把椅子像是年轻了十岁,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试试?”他朝苏晚扬了扬下巴。
苏晚走过去,轻轻坐在藤椅上,身体陷进熟悉的弧度里,藤条微微下沉,发出舒服的“咯吱”声,像老朋友在打招呼。她前后晃了晃,椅子稳得很,没有一丝松动。“跟新的一样。”她笑着说。
陆延也在石凳上坐下,拿起凉透的菊花茶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夕阳下格外清晰。“比新的好,”他说,“新椅子没这些故事。”
苏晚低头看着椅面,忽然发现藤条的交错处,藏着几个小小的刻痕,是她小时候用指甲划的。有个刻痕像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是她考了一百分那天划的;还有个像月牙,是她掉第一颗牙时划的。这些刻痕被岁月磨得浅了,却依然能辨认出来,像时光偷偷盖下的印章。
“你看这个,”她指着那个星星刻痕,“当时爷爷看见了,没骂我,还说‘这是给椅子做记号呢,以后它就认你了’。”
陆延凑近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刻痕,像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他说得对,”他低声说,“老物件认人,你对它好,它就陪着你。”
院子外传来李婶的声音,喊着让陆延去她家拿点新蒸的南瓜饼。陆延应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木屑。“我去去就回,”他说,“南瓜饼你爱吃的那种,没放太多糖。”
苏晚点点头,看着他走出院子,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像多年前那个帮她藏糖的少年。藤椅还在轻轻晃,发出“咯吱”的声响,混着远处的蝉鸣和李婶家飘来的南瓜香,像一首温柔的老歌。
她伸手摸了摸椅腿上刚补好的裂痕,那里还带着木蜡油的温润。忽然明白,爷爷说的“补好了还是好物件”,其实说的不只是藤椅。那些被岁月磨出的痕迹,被时光刻下的伤痕,只要有人用心修补,就会变成独一无二的印记,让物件更有分量,让日子更有温度。
陆延很快回来了,手里捧着个油纸袋,南瓜的甜香扑面而来。他把纸袋放在石桌上,拿出一块递到苏晚嘴边:“尝尝,热乎的。”
苏晚咬了一口,南瓜的软糯混着芝麻的香,暖得从舌尖一直熨帖到心里。藤椅在身下轻轻晃,陆延坐在石凳上,也拿起一块南瓜饼,边吃边看着葡萄藤发呆,夕阳的光落在他的侧脸,柔和得像幅画。
暮色渐浓,远处的炊烟混着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藤椅的“咯吱”声、陆延咀嚼的轻响、风吹过葡萄叶的“沙沙”声,还有石桌上南瓜饼的甜香,都在这初秋的傍晚里慢慢融在一起,像一杯温好的茶,熨帖着每一个寻常的日子。
苏晚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所谓幸福,或许就是这样——有一把修好了的老藤椅,有一个愿意为你修藤椅的人,有一院子的阳光和故事,还有一口带着温度的南瓜饼。时光会老,藤椅会旧,但只要这些瞬间还在,日子就永远鲜活,永远值得期待。
陆延手里的油纸袋还冒着热气,南瓜的甜香混着芝麻的醇厚,在晚风里漫散开。他拿出一块递过来,指尖沾着点饼皮的碎屑,“刚出锅的,李婶说放了点蜂蜜,比白糖更润。”
你接过来,指尖触到饼的温热,软乎乎的像块小云朵。咬了一口,南瓜的绵密裹着芝麻的脆,甜意不齁,反倒像山涧的溪水,轻轻淌过舌尖,带着点草木的清润——是李婶的手艺,她总说“南瓜本身就甜,不用多放糖”。
“好吃吧?”陆延也拿起一块,吃得很慢,嘴角沾了点芝麻,像只偷吃东西的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