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品出炉那天,母亲抱着孩子亲自前来。当那句清亮的春眠不觉晓从瓷片中流淌而出时,孩子突然抬手指向自己的喉咙,眼里闪出奇异的光。
“他笑了!”母亲哭着抱住工作人员,“他已经半年没发出声音了……但他听懂了!他记得!”
这件事没有宣传,却通过口耳相传,在无数人心中种下了一粒种子。
五月下旬,佛城陶瓷协会派代表来访。带队的是年逾七旬的工艺美术大师周秉钧,他曾是丁元英年轻时的导师之一。
参观完生产线后,老人久久伫立在“听风档案”展示墙前。
“你们做的不是陶瓷。”他转身对随行的年轻人说,“是把时间捏成了看得见的模样。”
临别时,他留下一句话:“若需原料支持,佛城三大矿区任你们调用。条件只有一个,每年送十个年轻人来我这儿学三年,回来教更多人。”
六月初,江南高岭土问题终于查明:矿脉受季风雨影响,表层土质酸碱度波动。
地质所联合王庙实验室制定出分级筛选方案,并在矿区设立临时陈腐仓,确保原料稳定性。
与此同时,静夜思原型胎完成首次试烧。尽管第一次失败,高温下声腔局部塌陷,导致音频失真严重。
但团队并未气馁,冯婷提出采用双层微孔支撑结构,经三次模拟验证后成功通过低温测试。
而此时,一条意外的消息传来:正大地产决定将王庙产的防滑釉面砖命名为“素光系列”,并申请国家绿色建材认证。韩楚风在内部会议上明确表示:“这不是普通瓷砖,是带着人文温度的建筑皮肤。”
七月流火,暑气蒸腾。王庙村迎来第一批实习生,十二名来自材料科学、声学工程和民俗学专业的大学生。他们的任务不仅是学习工艺,更是深入周边村落,记录即将消失的民间声响。
小峰成了最受欢迎的“助教”。他带着学生们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教他们分辨不同鸟鸣对应的频率区间。
又领他们去山后废弃的铁轨旁,听晚风穿过枕木缝隙时发出的呜咽般低音。
“这是大地的呼吸。”他说。
某夜,暴雨突至。雷声滚滚中,窑区警报响起,供电系统短暂中断,第六窑温控出现偏差。
全厂紧急动员。冯世杰冒雨冲进配电房,丁元英紧随其后。两人配合技术人员抢修线路,直至凌晨三点恢复供电。最终,那一窑瓷器虽略有色差,但声学性能未受影响。
清晨,众人疲惫地走出车间。雨停了,东方云层裂开一道金光,照在湿漉漉的窑顶上,整座厂区仿佛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釉彩。
冯世杰仰头望着天空,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他对丁元英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咱们做的第一只音瓷,飞起来了,像月亮一样挂在天上,全世界的人都能听见它的声音。”
丁元英喝了口冷茶,淡淡道:“那就让它飞吧。只要火不断,愿力就不会坠落。”
数日后,首个“拾音者”采集点在云南大理挂牌成立。当地白族老人用古老调子唱起送葬歌,歌声被录入芯片,烧制成一组十二枚塔铃。
每当风吹过,便响起跨越生死的吟唱。
而在王庙村新建的展览馆里,一面墙上挂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与录音带。旁边镌刻着一行字:
“万物皆有声,唯心者能听。”
新的订单又来了。
这一次,不是为了销售,也不是为了交付。
而是一位百岁老兵的愿望:他想再听一次战友在朝鲜战场坑道里唱的那首《我的祖国》。
冯世杰接过泛黄的信纸,轻轻抚平折痕。
“准备开窑。”他说,“这一炉,为记忆而烧。”